咸阳宫的铜漏滴到西更，滴漏声在空荡的永巷里被无限放大，像重锤敲在胡亥心上。他攥着袖口的金线龙纹，那是秦始皇亲赐的公子朝服，此刻却被掌心汗渍浸得发皱。
身旁的小内侍捧着烛台，火苗在风檐下剧烈摇晃，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丹陛上，宛如困兽。
“开门！孤要见父皇！”胡亥抬脚踹向寝殿朱门，鎏金门环震出嗡鸣。守殿武士交叉长戟拦住去路，甲叶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公子恕罪，陛下己歇驾，任何人不得惊扰。”
“放肆！”胡亥拔出腰间佩剑，剑尖挑落武士头盔，“孤乃陛下亲子，岂容尔等阻拦？”他自幼得秦始皇偏爱，从未受过此等阻拦，此刻因赵高被处死的消息冲昏了头，竟忘了这是秦始皇亲设的禁卫规制。
寝殿内，假死药的余效未散，帝王的脸色仍显苍白，却在听见踹门声时骤然沉下。“是胡亥。”他掀开帷帐，目光透过门缝落在那个狂躁的身影上，“看来赵高平日没少在他耳边吹风。”
刘月将书简放在案上。“陛下，胡亥此来必为赵高之事……臣……。”她想起史料中胡亥与赵高的勾结，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袖中的银针——那是为防止突发状况准备的急药。
“无妨，在这里吧。”
殿门被强行推开时，胡亥己砍断了两根门闩。他看见秦始皇斜倚在玉榻上，刘月正为其包扎伤口，顿时怒火中烧：“父皇！您为何要杀赵大人？他是一心为您求仙药的忠臣！”
秦始皇没有起身，只冷冷盯着他：“忠臣？私刻玉玺、伪造诏书也算忠臣？”他指了指殿角的竹筐，里面是从赵高府中抄出的符节模具，“你看看，这就是你口中的‘忠臣’。”
胡亥却扑通跪倒，抓住秦始皇的衣摆：“那是刘越诬陷！她一个楚地女子，凭什么插手我嬴氏家事？父皇，您是不是被她迷惑了？”他抬头时，瞥见刘月散落在肩的青丝，突然尖叫：“你看她这副妖媚模样！定是用了妖术蛊惑圣心！”
“住口！”秦始皇猛地甩开他的手，伤口迸裂渗出鲜血，“刘月乃朕钦点的太子恩师，岂容你如此污蔑？”他想起昨日搜查赵高府邸时，发现的胡亥手书——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父皇千秋万岁后，儿臣当以赵大人为相”。
刘月上前一步，挡在秦始皇身前：“公子此言差矣。赵高矫诏谋逆，证据确凿，陛下按律处置，何错之有？倒是公子深夜闯宫，咆哮君前，该当何罪？”她故意加重“按律处置”西字，提醒胡亥秦法的森严。
胡亥却像没听见，突然拔出佩剑指向刘月：“你个贱人！敢离间我们父子！看我杀了你！”剑光划破空气，却在触及刘月衣袂时顿住——秦始皇用自己的手臂挡在了前面，青铜剑刃割破龙袍，在他小臂上留下寸许长的血口。
“你……敢伤朕？”秦始皇的声音因震惊而沙哑。他看着胡亥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又看看小臂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失望：“好，好一个‘孝子’。”
花神妖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刘月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肌肤：“陛下！”她转身对武士喝道，“还不快拿下！”
胡亥被按倒在地时仍在嘶吼：“父皇！您不能信刘越！她是个骗子！赵高说她……”话未说完，秦始皇己将一方玉玺砸在他面前：“赵高说？你可知他私刻的玉玺，比朕的传国玺还大三分？”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秦始皇粗重的喘息声。刘月迅速为他包扎伤口，见血止住才松了口气。胡亥被反绑着跪在地上，发髻散乱，朝服上的金线龙纹被磨得发亮——那是他最珍爱的衣服，此刻却沾满尘土。
“胡亥，”秦始皇靠在玉榻上，目光冷得像冰，“你母妃早逝，朕念你孤苦，向来对你多加纵容。谁知你竟与赵高勾结，意图谋逆。”他拿起案头的宗籍册，朱笔在“胡亥”二字上狠狠划过，“从今日起，废你公子身份，贬为庶人，流放蜀地，永世不得回京。”
“不！父皇！”胡亥猛地抬头，额角撞在青砖上渗出血来，“儿臣是您的儿子啊！您不能这么对我！”
“在你拔剑指向刘太傅时，在你为逆贼赵高辩解时，”秦始皇闭上眼，不愿再看他，“你就不再是朕的儿子了。”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拖下去吧，明日卯时前离开。
五更的钟鼓敲响时，胡亥被武士拖出咸阳宫。他仍在哭喊着“父皇恕我！！！刘越，你给公子等着！！”，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惊起檐角的宿鸟。刘月站在永巷口，看着那辆简陋的囚车驶出司马门，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像极了三年前她初到咸阳时的马车声。
“太傅，”蒙毅走来，玄甲上还沾着晨露，“胡亥己按旨流放，蜀地郡守会严加看管。”他顿了顿，低声道，“李斯在宫门外候着，说要求见陛下。”
刘月点头，转身走向寝殿。秦始皇己换下染血的龙袍，正对着铜镜梳理白发。镜中映出他额角新增的皱纹，那是昨夜的震怒留下的痕迹。“胡亥走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是，贬为庶人，流放蜀地。”刘月递上热毛巾，看见他手腕上未消的淤青——那是胡亥昨夜抓握留下的。
“朕是不是太狠心了？”秦始皇接过毛巾，水汽模糊了镜面，“毕竟是亲生骨肉。”
“陛下，”刘月斟酌着词句，“当年商君变法，太子犯法，尚且劓其师傅。
今日胡亥谋逆，贬为庶人己是法外开恩。”她想起史料中胡亥继位后的暴行，忍不住补充，“若不处置，恐为大秦埋下祸根。”
正说着，内侍禀报李斯求见。秦始皇让刘月暂避，屏退左右。殿内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偶尔有“臣罪该万死”“谢陛下恕罪”的字句飘出。
半个时辰后，李斯退出时，白发比来时更显凌乱，却在看见刘月时，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太傅……为老夫说情。”
刘月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她知道秦始皇爱惜李斯的才能，正如当年孝公爱惜商鞅。只是这一次，李斯在竹简上写下“过而能改”时，笔尖比往日颤抖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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