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咸阳宫朝堂静如寒潭。当秦始皇念出“李信为副将”时，张良在列侯中低叹一声——昨夜帝王“新旧相济”的话语仍在耳畔，二十年前李信率二十万大军伐楚，因轻敌在城父被项燕杀得丢盔弃甲，此刻让他给王翦做副将，分明是用旧耻磨利这把钝刀。
“传朕旨意！”秦始皇抓起案头虎符，金错铭文在掌心发烫，“王翦为将，李信为副，于频阳、咸阳募兵十万，一月内开赴江东！”虎符掷出时，玉质符身撞在蒙毅甲胄上脆响，“告诉王翦，项梁想立楚王之后？便把熊心连皮带骨押解咸阳！”群臣噤声，皆知帝王这道旨意，己将江东之乱定调为斩草除根。
王翦的府邸隐在频阳桃林深处。蒙毅捧符赶到时，老将军正坐廊下剥豌豆，银发以麻绳松束，布衣沾着泥土。院墙边晒着楚地兰草，清苦香气混着药味。“陛下终究记起老臣了。”他接过虎符“王”字，缺牙的笑纹里藏着深意，“当年要六十万兵嫌多，如今八千子弟倒发十万？”
蒙毅躬身：“项梁有项羽之勇、范增之谋。”“项羽？”王翦将豌豆丢进竹筐，脆响如落子，“可是那个举鼎的小子？”他陡然起身，布衣下筋骨矍铄：“传将令：
一、频阳三日内征调铁匠百人，打造五千杆钩镰枪——破项燕时，这玩意儿专勾楚军马腿；
二、斥候潜入江东，往乌程至吴县水井投巴豆，让叛兵泻到无力握矛；
三、”他摸出蜡丸，“把这个送李信。”
蒙毅知这是王翦的密计——当年李信兵败，老将曾暗助地图，今日故技重施，必有玄机。“还需何物？”王翦指桃林：“送一万斤酒。当年伐楚，士兵每日饮酒壮胆，楚人闻香腿软。”他眯眼望东南，桃林红花晃成血色，“项梁怕是忘了，他爹怎么死在我手里的。”
吴县校场连降三日暴雨。项羽赤膊舞剑，雨水混汗从肌肉沟壑流下，铁剑劈开雨帘时竟凝出冰棱。“叔父！”他收剑指向积水倒影，“王翦在频阳造钩镰枪，分明破我方阵！”项梁披蓑衣立点将台，玄鸟旗低垂如染血破布，父亲项燕“王翦善疲敌，勿久耗”的叮嘱在雨声中回响。
“范增先生呢？”“在熬药，说楚人水土不服，需菖蒲汤。”项羽抹脸，雨水冲不散眉间焦虑。此时玄鸟旗缠旗杆，边缘血渍未干——三日前截秦军甜酒队时溅上的。陶瓮甜酒列于台下，香气混雨，竟压过菖蒲药味。“斥候说王翦先锋到丹徒，离垓下仅两百里！”项羽踹开积水，“弟兄们问，真能敌十万秦军？”
作者“花神妖骨”推荐阅读《穿越大秦之祖龙为我俯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校场暗处传来啜泣。项梁见乌程少年缩马槽下擦矛，矛尖锈迹似凝固的血。朱治白日禀报犹在耳畔：“子弟夜梦喊娘，不想死。”“怕吗？”项梁问，少年咬唇落泪，旁侧老兵拄拐低吼：“不怕！当年跟令尊打雍丘，秦军弩如蝗，我装死听他们说‘楚蛮子骨头硬’！”“硬有何用？他们十万兵，我们甲胄不全！”少年哭喊，校场死寂如坟。
“把酒搬来。”项梁突然下令。项羽愣神间，亲兵抬来甜酒瓮。项梁拔剑劈封，甜香炸开惊飞檐雀。“喝！”他舀酒灌喉，辛辣混雨烫得眼眶发红。老兵抢勺：“喝！当年令尊首战，也是楚酒祭旗！”酒液滴在他破旧甲片上，“王翦六十万兵，不也被令尊拖了一年？”“可我们没六十万……”
“但我们有这个！”范增拄杖从雨幕出，竹杖挂菖蒲串，“王翦送酒是怕！怕我八千子弟喝了酒，敢拿头撞秦盾！”他指校场土坡，“那是‘哭井’，子弟想家落泪，井水都咸了——楚人泪有盐，有血，有八百年恨！王翦想灌醉我们？便让他看，喝楚酒的江东儿郎，怎用长矛把甜酒瓮，戳成他的棺材！”
项梁撕开衣襟，胸口“楚”字刺青浮现——朱砂混雄鸡血纹就，被雨浸得如欲滴血。“当年我爹战死，秦兵割头挂郢都三日！”他面对子弟，雨水混泪流下，“如今我项梁在此告诉秦人：楚人头可砍，腰不能弯！”“腰不能弯！”老兵嘶吼，拐杖顿地如鼓。“头可砍！腰不能弯！”少年们呐喊，长矛顿地声震积水。
雨势渐歇。项梁舀酒递哭泣少年：“喝了它，权当饮王翦血。”少年颤抖饮尽，酒液洒胸未顾。子弟们争相上前，陶勺碰撞声中，有人低唱楚歌：“鸱枭鸱枭，东徙西逃，秦火燎原，楚魂何招……”歌声渐响，混着甜酒香与雨水，在吴县校场凝成一股悲壮的洪流。
项羽握紧铁剑，防滑纹硌得掌心生疼，叔父“真兵是被逼出”的话在耳。他望着点将台下豪饮的子弟，见那曾哭泣的少年将空勺掷地，捡起长矛时眼神己变——不再是恐惧，而是被楚酒与楚歌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此刻频阳桃林，王翦接到吴县密报，听闻项梁以楚酒激士，老将军将豌豆壳丢进筐中，笑出缺牙的齿缝：“有点项燕的样子了。”他起身拍去布衣泥土，指了指晾着的钩镰枪：“告诉李信，准备收网。甜酒喝得越酣，巴豆泻得越狠，等他们趴在茅厕起不来时，咱们的钩镰枪，正好勾他们的脖子。”
咸阳宫的烛火又亮至三更。
刘月展读王翦军报，见“钩镰枪”“巴豆计”等字样，指尖微颤。她想起朝堂上秦始皇掷出的虎符，想起王翦府邸那株楚地兰草，忽然明白这场江东之战，从来不是十万对八千的兵力较量，而是两代楚将与两代秦将，用鲜血和智谋，在历史棋盘上落下的生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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