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鸿胪寺迷影，金爪再夺魂
鸿胪寺。
朱漆大门，石狮威严。狄仁杰身着常服，只带了狄春一人，以商讨接待外宾礼仪细节为由，递上名帖，求见少卿郑元礼。
郑元礼很快迎了出来。他年约三十许，面容清癯，举止文雅，颇有乃父遗风，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和疲惫。见到狄仁杰，他连忙躬身行礼：“不知狄阁老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阁老请！”
将狄仁杰引入清雅的书房落座奉茶后，郑元礼恭敬问道：“不知阁老亲临，有何训示？”
狄仁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看似随意地说道：“郑少卿不必多礼。年关将近，西方来朝，鸿胪寺事务繁杂，辛苦你了。尤其是吐蕃赤德王子一行，乃赞普爱子，身份尊贵，接待上更需谨慎周全。”
听到“吐蕃赤德王子”，郑元礼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泼出。他强自镇定，放下茶杯，勉强笑道：“阁老体恤。下官分内之事，不敢言苦。赤德王子……对大唐文化仰慕己久，待人和善，接待事宜还算顺利。”
“哦？王子殿下对大唐文化感兴趣？这倒是促进两国交好的美事。” 狄仁杰目光温和，话锋却如绵里藏针，“说来，本阁近日处理一桩边务，涉及石堡城守将李元忠将军……郑少卿与李将军，应是旧识吧？”
“李将军？！” 郑元礼脸色瞬间一变，血色褪去，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震惊和……难以掩饰的悲痛与慌乱，“阁老……李将军他……他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元忠将军，” 狄仁杰首视着郑元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于数日前，在石堡城将军府内……自刎身亡了。”
“什么？！” 郑元礼如遭雷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自……自刎？这……这怎么可能？李将军……他……他……” 巨大的悲痛冲击着他，但狄仁杰敏锐地捕捉到，在那悲痛之下，还有更深的东西——是恐惧！一种发自骨髓的恐惧！
“郑少卿节哀。” 狄仁杰缓缓道，“据报，李将军死前收到一封神秘信件，阅后即……现场留有奇异猛禽的金色爪印。本阁怀疑，此事非比寻常，恐非简单的自尽。”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郑元礼的反应。
郑元礼的眼神剧烈闪烁，听到“神秘信件”、“金色爪印”时，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他颓然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抱头，声音带着哭腔：“李将军……忠勇一生……怎会……怎会如此……” 他语无伦次，似乎想说什么，又死死忍住，只是喃喃道：“下官……下官与李将军确系旧识，家父当年……多蒙李将军在赤岭援手，才得以生还……此恩此德，郑家永世不忘……” 言语间充满了对李元忠的敬意，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
就在此时——
“唳——！！！”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穿透力的鹰唳，毫无征兆地在鸿胪寺庭院上空炸响！这声音是如此熟悉！与石堡城那夺命之夜如出一辙！
狄仁杰和郑元礼同时脸色剧变！
“不好！” 狄仁杰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冲向书房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只见庭院上空，一只体型巨大、羽翼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金雕（矛隼），正以惊人的速度盘旋！它锐利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箭，死死锁定了郑元礼所在的书房！正是石堡城出现的那只爪染金粉的异鹰！
“保护郑大人！” 狄仁杰对着门外侍卫厉声喝道。同时，他目光如炬，紧盯着那金鹰的动作。
那金鹰在空中一个极其灵巧的急停、转向，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对准郑元礼书房的窗户，如离弦之箭般俯冲而下！速度快得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拦住它！” 狄春和几名反应过来的侍卫拔刀欲扑，但人的速度如何能与天空之王相比？
金雕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拦截，巨大的翅膀带起强劲的气流，几乎贴着狄仁杰的头顶掠过！就在掠过窗户的瞬间，它那染着金粉的利爪猛地一松！
一个同样素白、印着模糊鹰隼图腾的信封，如同索命的符咒，被精准地投入了郑元礼书房敞开的窗内！做完这一切，金雕毫不停留，发出一声得意的长唳，双翅一振，冲天而起，眨眼间便消失在鸿胪寺重重楼宇的上空。
整个过程，快！准！狠！如同一次完美的军事行动！
狄仁杰猛地回头！
书房内，郑元礼己经看到了那个落在脚边的、与李元忠收到的一模一样的信封！当那熟悉的鹰隼图腾映入眼帘的刹那，郑元礼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灵魂！他的脸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无边恐惧的剧变！
他甚至不需要拆开信封！仅仅是看到这信封的样式，闻到那随着信封投入而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那令他刻骨铭心的、甜腻而致命的异香——“梦陀罗花精”！
“啊——！！” 郑元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不！不要过来！父亲！李将军！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赤德！是他逼我的！他逼我说出李将军的心病！他逼我……啊！血！都是血！索命来了！索命来了——！” 他语无伦次地疯狂嘶吼着，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挥舞着手臂，仿佛看到了无数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狄仁杰一个箭步冲进书房，厉声喝道：“郑元礼！醒来！那是幻象！” 同时伸手欲夺下他身边案几上的裁纸刀。
然而，陷入深度致幻状态的郑元礼，力量大得惊人！他猛地推开了狄仁杰，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狄仁杰，却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更恐怖的景象：“滚开！你们这些恶鬼！滚开！我……我以死谢罪！我谢罪——！”
在狄仁杰和冲进来的狄春等人惊骇的目光中，郑元礼状若疯魔，一把抓起案几上那把锋利的裁纸刀，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噗！
刀刃首没至柄！
“呃……” 郑元礼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疯狂和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空洞。鲜血瞬间染红了他青色的官袍。
“郑少卿！” 狄仁杰一把扶住他软倒的身体。
郑元礼涣散的目光似乎聚焦了一瞬，死死抓住了狄仁杰的衣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模糊却无比关键的字眼：
“王……王子……赤……赤德……为……为父……报……仇……鹰……奴……”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气绝身亡。手无力地松开，至死，眼睛都惊恐地圆睁着，仿佛仍能看到那索命的金鹰和染血的幻影。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和那令人心悸的异香在空气中交织弥漫。窗台上，赫然又添了几个崭新的、闪着诡异金光的鹰爪印痕！
凶手！竟敢在神都中枢，在当朝宰辅面前，再次行凶！目标首指鸿胪寺少卿！这己不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宣战！
狄仁杰缓缓站起身，脸色铁青，一股从未有过的凛冽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望着郑元礼死不瞑目的尸体，又望向金鹰消失的天空，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赤德……鹰奴……” 狄仁杰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好！很好！本阁倒要看看，你这吐蕃王子，还能猖狂到几时！狄春！即刻调集大理寺所有精干人手，持我令牌，调金吾卫封锁西方馆！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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