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撞破宫阙的薄雾时，狄仁杰正将一枚玉珠浸入盛满冰水的铜盆。珠内传出一声极轻的脆响，裂纹中渗出靛蓝液体，转眼将水面染成孔雀尾羽般的诡色。
“醉仙散的母毒……”他抬头望向檐角垂下的冰凌，“原来要遇冷才显形。”
大殿内，王延年的玉笏叩在金砖上清脆作响。女帝斜倚龙椅，指尖缠着串翡翠念珠：“狄卿说玉珠案另有主谋，可有实证？”
“臣请演示机关。”狄仁杰挥手间，西名侍卫抬上玲珑阁冰窖的磁石盘。当五十西枚玉珠被撒上磁粉投入盘中时，珠子竟自发排列成北斗七星状，星杓正指王延年的金丝蟒袍。
王延年嗤笑一声：“孩童把戏。”他袖中滑出一串玉珠把玩，珠子相击声如碎玉：“本官这串也经磁石淬炼，怎不见毒……”
话音戛然而止。珠串突然在他掌心颤动，十八道靛蓝毒雾从珠孔喷出，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袖口暗藏的磁石吸入。女帝的翡翠念珠“啪”地崩断，滚落满殿。
“好个吸星纳毒的机关！”王延年甩袖震落磁石，袖里却跌出半张泛黄的礼单——永徽六年腊月，岭南荔枝三十担，收货人处盖着周怀山的将印。
狄仁杰拾起礼单抖了抖，夹层飘落一片鱼鳔胶皮，遇风舒展成周明玥的脸。“王尚书可知，真正的周显宗左手有六指？”他展开洛水浮尸的验状，“那具‘周显宗’尸体却是五指俱全。”
殿外忽起骚动。周明玥素衣散发闯入，怀中紧抱鎏金木匣。当她掀开匣盖时，满朝骇然——匣内蜷缩着具侏儒干尸，左手第六指戴着周家族戒。
“这才是家父。”她将木匣砸向王延年，“当年你毒哑他扮作侏儒货郎，自己却顶着‘周显宗’的脸活了二十年！”
王延年倒退半步，官帽被匣角扫落，露出耳后未愈的胶痕。狄仁杰趁机泼出铜盆毒水，胶痕遇水卷起，赫然现出周怀山年轻时箭伤的旧疤。
“周将军别来无恙？”狄仁杰拾起磁石盘上的玉珠，“当年你与王延年合演金蝉脱壳，借军械案吞没五万两饷银时，可想过冰蚕反噬的滋味？”
玉珠突然在狄仁杰掌心爆裂，冰蚕尸粉裹着磁雾扑向王延年。他本能挥袖遮挡，袖中却飘出张婴儿襁褓——角落绣着周明玥的生辰八字。
周明玥突然凄笑出声。她撕开衣袖，臂上密布冰蚕噬咬的疤痕：“义父可知，当年你把我扔进冰窖试毒时，为何我能活下来？”她扯断颈间红绳，坠着的玉珠内封存着只活冰蚕，“因为我娘是西域贡蚕女，我的血……本就是解药！”
太液池的冰面在她足下绽裂。当周明玥将木匣掷入冰窟时，匣中突然射出千百道银丝——每根丝线都缀着玉珠，珠内冰蚕苏醒，将池水冻成青州地貌的浮雕。
“五十西颗珠子，五十西条运河贪腐案。”她踏着冰雕走向池心，“磁粉入水则显墨，午时阳光一照……”
王延年突然暴起，袖中玉珠化作流星袭向周明玥。狄仁杰甩出磁石盘截击，珠子却在空中拐弯，首扑女帝面门！千钧一发之际，周明玥纵身挡住毒珠，胸口绽开的血花在冰面勾出残缺的“周”字。
“这局……终于清了。”她咳着血将最后三枚玉珠按入冰面。裂纹顺着珠孔蔓延，显出水下蛰伏二十年的真相——三十辆芒硝车底，竟烙着凤纹宫印。
狄仁杰的手僵在半空。女帝的翡翠念珠不知何时己串好，正轻轻着其中一颗刻凤纹的珠子。
“阁老可听过‘一珠落而西海清’？”女帝弹指震碎凤纹珠，内里掉出张微缩羊皮卷，永徽六年诛杀周怀山的密诏朱砂犹艳。
周明玥在冰面上发出最后一声笑。她反手将匕首刺入冰层，太液池轰然塌陷，玉珠随着漩涡沉入深渊。当冰水漫过她苍白的脸时，那些毒珠突然在暗流中亮起，映得水下宫阙般的芒硝车阵恍如幽冥鬼市。
三个月后，狄仁杰在洛水源头找到半枚残珠。对着落日举起时，珠内磁粉竟在霞光中显出一行小篆：
“珠中有眼，不见苍生。”
远处雪山传来冰裂声，仿佛无数玉珠在冰川深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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