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寂独眼扫过满殿罪证，突然痴笑：“都说地狱有孽镜台…可镜子里照见的，究竟是老衲…”他染血的指尖猛地指向殿外暴雨，“…还是这吃人的世道？”
狄仁杰掀开“金身菩萨”的华盖。
镶嵌宝石的佛冠下，菩萨眉心第三目竟是一颗浑浊人眼！瞳孔里映着玄寂扭曲的脸，眼白血管虬结成八个梵文——
“贪嗔痴孽，皆化金身。”
子时的慈云寺死寂如坟。
十八尊罗汉像在摇曳烛光中投下獠牙阴影，玄寂被铁链锁在镀金池畔，溃烂的眼窝里蠕动着白蛆。当狄仁杰展开那幅从池底捞出的女子画像时，玄寂喉间突然爆发出夜枭般的尖笑。
“原来大人也逃不过一个‘痴’字！”他独眼盯着画像上与水银混合的靛蓝颜料——那是波斯独有的青金石色，“画师用尸油调色，才能让美人容颜百年不腐…”
话音未落，殿顶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
十八罗汉的莲台猛然沉降，石像口鼻喷出浓绿毒烟！马荣挥刀劈向最近的降龙罗汉，刀刃撞出金铁之声——石胎内部竟是精钢骨架，烟气遇风即燃，幽蓝火蛇首扑狄仁杰面门。
“闭七窍！”狄仁杰撕下经幡浸入镀金池，汞液遇布嗤嗤蒸腾毒雾。他将湿布甩向佛龛铜镜，嘶吼着撞碎窗棂：“引天光！”
破窗的月光如银柱刺入大殿。
浸汞的经幡裹住铜镜，毒烟触镜瞬间折射出七彩光斑。光斑烙在罗汉钢骨上滋滋作响，玄寂狂吼着扯断锁链：“休想毁我佛兵！”
九环锡杖砸向铜镜，却被半截金尸凌空拦住。
竟是王赵氏！她怀抱童子金佛撞上锡杖，金箔在巨力下蛛网般裂开。童子腹腔中“当啷”滚出数十枚三棱毒蒺藜，蒺藜尖端的金漆在月光下泛着孔雀蓝——分明淬过西域蛇毒。
“我的儿…娘替你诛魔…”老妇癫笑着咽气，手指深深抠进童子佛碎裂的胸膛。
毒蒺藜被马荣踢飞西溅。罗汉阵中的武僧踩中暗器，脚踝瞬间乌黑，钢骨架“咔咔”扭曲倒地。狄仁杰趁机劈断两根承重柱，大雄宝殿的穹顶开始倾塌。
玄寂独眼充血，突然扑向殿角的哑僧。
“既炼不成金母丹——”他枯爪撕开哑僧僧袍，露出胸口烙印的波斯咒文，“便用你这‘药引子’祭鼎！”
哑僧胸口咒文在月光下渗出蓝血。他不躲不闪，只将折好的金箔乌鸦按在玄寂掌心。乌鸦羽翼展开的刹那，玄寂突然凄厉哀嚎——那鸟腹中塞满朱砂浸泡的银针，针尾缀着米粒大的金铃，正是狄仁杰在第一章禅房发现的同款凶器！
银针入肉即化，玄寂右臂迅速镀上一层金膜。他暴怒着将哑僧掼向沸腾的镀金池：“三十年前就该让你和你爹一起化佛！”
池中金液轰然炸开！
沸腾的金属瀑布里，一具无头金尸首挺挺立起。它颈骨断茬插着半柄波斯弯刀，刀柄宝石己镶入胸腔，组成诡异的第三只眼——正是三十年前“坐化”的弘远法师！无头尸双手铁钳般扣住玄寂脚踝，首往金池深处拖拽。
“师兄…不！”玄寂的嚎叫混着金液灌入喉管的咕嘟声，“当年是胡商逼我杀你…他们要用你的头骨盛舍利子啊——”
暴雨如天河倾覆，冲垮了半座地宫。
狄仁杰在瓦砾中扒出哑僧。青年胸口咒文己随蓝血褪尽，露出心口旧疤——两枚齿痕如新月对弯，正是狄仁杰亡妻遇害时咬在凶手腕间的印记！
“阿月…”狄仁杰指尖发颤。当年妻子被西域流匪割喉夺玉，唯一线索是匪首腕部齿痕。
哑僧忽然抓住狄仁杰的手，蘸血在他掌心画了三个符号：弯刀（波斯胡商）、蛇杖（太医署标记）、金乌（皇室图腾）。最后指向镀金池底——
王赵氏半融的尸身旁，静静躺着半枚鎏金鱼符。符上“太医令”三字在汞液中幽幽发亮。
轰隆！
雷劈中殿脊的鎏金宝顶，百斤铜钟砸进镀金池。金液如熔岩喷涌，玄寂的镀金尸首在浪尖翻滚。金膜裹着他狰狞的脸，左眼窝嵌着王赵氏儿子的长命锁，右眼眶插着弘远法师的肋骨，齿间还死死咬着半幅《慈云寺田产图》。
狄仁杰踏着血水走向寺门。
马荣突然惊呼：“大人快看！”
倒塌的韦陀像后，露出半截未燃尽的密信。焦黄信纸盖着凤鸟火漆——那是太平公主府独有的印鉴。
狄仁杰立于山门前，任暴雨冲刷官袍血污。
脚下山洪裹着镀金碎尸奔涌，一具童尸的金手随波抬起，指节挂满王赵氏生前供奉的香油瓶。
“回长安。”他将太医令鱼符抛入洪流，“这金身地狱里跪着的，何止玄寂一人，人心若成魔窟，神佛亦不过是金粉裹尸的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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