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的露水浸透了陆承钧的裤脚时，他蹲在废弃仓库的断墙后，指尖轻轻叩着怀表后盖。
表壳内侧刻着"恒昌"两个小字——这是他穿越后继承的唯一遗物，此刻却成了最好的计时器。
凌晨两点十七分，距离他在芦苇荡里听见日军"黎明前完成集结"的命令，己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钧哥，模型搭好了。"李明的声音从仓库西北角传来，带着木工胶的甜腥气。
陆承钧抬头，看见青年蹲在三具"坦克"旁，帆布蒙着的钢架在月光下投出粗笨的影子。
李明的手指被木刺扎破了，血珠在指节上凝成暗红的小点，却还在用力拽帆布边缘："木头支架用铁丝缠死了，风掀不动。"他抬头时，额前碎发黏着汗，"就是这味儿..."他抽了抽鼻子，"帆布浸过机油，凑近能闻出来，可小鬼子在三百米外..."
"够了。"陆承钧截断他的话。
他知道李明在担心什么——三天前暗刃小队用稻草假人骗日军浪费了二十发迫击炮弹，但这次要骗的是山本一郎的坦克大队。
那老鬼子在东北打过仗，最擅长用装甲车冲防线，若让他把坦克推进到西行仓库三百米内，守军的捷克式轻机枪根本打不穿钢板。
"王强！"他转身低喝。
"在这儿！"东南侧高地传来石子滚落的声响，王强的脑袋从土堆后探出来，怀里抱着信号枪，"赵刚检查过了，高地视野能罩住整片开阔地。"他拍了拍腰间的子弹袋，"三发红色信号弹，都擦过油了，保证不哑火。"
陆承钧摸了摸怀里的系统界面，限时补给的信号枪图标还在闪烁。
他想起三小时前在钟表行后巷，苏挽秋塞给他的情报："山本调了第七坦克联队残余的五辆九五式，还有一个大队的步兵。"姑娘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急的，"他们要在黎明前撕开防线，西行仓库要是丢了..."
所以他必须把这五辆坦克变成活靶子。
"钱勇。"他转向缩在阴影里的瘦高个。
钱勇正在往鸽子腿上绑闪光纸条，听见名字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尖——那是三天前他妹妹在日军轰炸中丧命时，陆承钧在他眼里见过的光。"记住，"陆承钧按住他肩膀，"等日军炮火开始往假坦克那边挪，你就放鸽子。"他指了指东边，"飞高点，让他们的侦察机以为咱们在往江湾方向撤。"
钱勇的喉结动了动，把最后一张闪光纸塞进竹筒："钧哥，我妹妹的坟头还没立碑。"他突然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等打完这仗，我想去买块青石板。"
陆承钧没接话。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睛——王强的左脸有道刺刀疤，是在闸北巷战里和鬼子拼出来的；赵刚的军装上还缝着原部队的领章，洗得发白却熨得笔挺；李明的工具箱里总装着半块发霉的月饼，说是要等胜利那天和同学分着吃。
凌晨三点整，陆承钧看了眼怀表。
"李明，点火。"
汽油桶被点燃的瞬间，仓库西侧腾起橘红色的光。
李明蹲在伪装坦克旁，用破布蘸着汽油往铁桶里扔，火星子噼啪炸响，映得帆布上的"坦克"轮廓忽明忽暗。
陆承钧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芦苇荡的风声——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九五式坦克的引擎散热口在尾部，李明特意在假坦克后方堆了三个汽油桶，模拟引擎运转的热源。
如果山本的侦察兵用望远镜看过来...
"来了！"赵刚的低语像根针，扎破了夜色。
陆承钧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虹口方向的公路上，五道钢铁的反光正缓缓蠕动。
是坦克！
九五式的菱形车体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后面跟着黑压压的步兵，钢盔上的帽徽像一串移动的黑点。
"钱勇！"他吼了一嗓子。
钱勇猛地掀开鸽笼，二十只灰鸽扑棱棱冲上天空。
闪光纸条被气流卷开，在月光下划出银亮的轨迹，像一串未爆的曳光弹。
最前面的坦克突然停下，炮塔缓缓转向鸽子的方向。
陆承钧看见坦克上的机枪手举起了望远镜——很好，山本的侦察兵在犹豫，是追"撤退的中国军队"，还是继续冲仓库？
"标尺！"李明突然压低声音。
陆承钧转头，看见伪装坦克旁的汽油桶烧得正旺，火光把帆布烤得鼓了起来，活像真坦克发动时的震颤。
"八嘎！"远处传来日语的嘶吼，是坦克指挥官的扩音器。
陆承钧耳力极好，隐约听见"支那军坦克集群"几个词。
下一秒，最前面的坦克炮口缓缓转向西侧——假目标区！
"打！"山本的命令几乎是吼出来的。
第一发75mm炮弹撕裂空气时，陆承钧的后颈又开始发紧。
炮弹砸在伪装坦克左侧，炸起的土块砸在断墙上，溅了王强一脸泥。
但第二发、第三发接踵而至，全部落在帆布覆盖的钢架周围。
陆承钧看见有发炮弹首接掀飞了一辆"坦克"的"炮塔"——是根木头柱子，但爆炸的火光里，日军步兵开始呐喊着冲锋，他们的钢盔在弹坑里闪着光，像一群急于分食的秃鹫。
"信号弹！"陆承钧攥紧了驳壳枪。
王强的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他从土堆后滚出来，信号枪抵在肩头，红色的火光"砰"地窜上天空，在黎明前的暗夜里划出一道血线。
几乎是同时，西行仓库顶楼的重机枪响了——那是守军提前架好的马克沁，枪管被冷却水袋裹着，此刻正喷吐着火舌。
"打坦克侧面！"赵刚的嗓门盖过了枪声，他举着望远镜大喊，"九五式装甲薄，打履带！"
陆承钧看见第一辆坦克的履带被打断了，钢铁链条哗啦啦甩在地上，坦克像头瘸腿的公牛原地打转。
第二辆坦克的观察窗被机枪子弹打穿，冒出滚滚黑烟——里面的驾驶员肯定被打成了筛子。
日军步兵这才反应过来中了计，开始往反方向跑，但开阔地上没有掩体，守军的机枪扫过人群，倒下的人摞成了堆。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时，陆承钧正盯着燃烧的坦克。
【青铜级任务——"光影迷局"完成】
【奖励：90战魂值，限时补给（德式钢盔×10顶）】
王强从高地上冲下来，脸上沾着土，却笑得见牙不见眼："钧哥！
那辆坦克的炮塔被炸飞了！
我看见鬼子车长从舱盖里爬出来，屁股上还着火呢！"
李明蹲在还在冒烟的汽油桶旁，用扳手敲了敲变形的钢架："这木头比真铁还抗炸。"他突然抬头，"钧哥，你说...咱们是不是真能守住？"
陆承钧没说话。
他望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看见西行仓库的屋顶上，守军正举着步枪欢呼。
有个小战士冲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军帽上的青天白日徽在晨光里闪了闪。
"只要还能撑一天，"他摸了摸怀里的系统界面，德式钢盔的图标正在闪烁，"就多救一个人。"
芦苇荡里的青蛙又开始叫了。
陆承钧整理着弹药袋，突然听见仓库外的石板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见一个穿月白旗袍的身影正穿过晨雾，发间的珍珠簪子闪着微光——是苏挽秋。
她的脚步很急，裙角沾着泥，手里攥着张折成方块的纸，远远就喊："承钧！"
晨光里，那张纸被风掀开一角，陆承钧瞥见上面用红笔圈着"罗店"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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