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抬脚踹开队部木板门时，煤油灯在穿堂风里晃出一圈圈光晕。
王铁成往铁皮暖壶里续开水，搪瓷缸子“当啷”一声磕在桌沿：手电在西墙挂着，子弹在炕席底下铁盒里——
你确定要走黑风口？昨儿猎户看见那地方有团绿火。
绿火是磷火。赵南弯腰掀开炕席，摸到冰凉的铁皮盒。
弹匣沉甸甸的，他数了数，共六个，每个装10发子弹。
张建军抱着捆好的火把跟进来，镰刀把上还缠着半卷绷带：我爹说后山老林子有熊瞎子蹲仓，要不咱绕开鹰嘴崖？
绕开得多走二十里。赵南把弹匣全塞进棉袄内袋，步枪带子在肩膀上绕了两圈，阳阳脚程慢，天黑前走不出林子。
他转头看向王铁成，队长，有刺刀吗？刀身要长。
你等会儿。王铁成掀开立柜，从最底层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时刀鞘磕在柜角——
是柄三八大盖刺刀，刀柄缠着暗红布条，老物件，民兵团整编时缴的。
赵南接过刀，拇指蹭过刀鞘上的“昭五式”刻痕，突然头痛欲裂，眼前闪过刀光映着盔甲的画面。
他踉跄半步，脱口而出：此刃可破甲...
啥？张建军凑过来。
赵南摇头，将刺刀插进腰带，又从墙上扯下两柄手电筒——
玻璃罩上蒙着厚灰，开关拧了半天才亮。
火把点三根。王铁成往门口堆着的劈柴上浇煤油，遇见狼群别慌，冲它们眼睛照。
他忽然压低声音，小南，你爹走前说过...要是在山里看见穿黄呢子大衣的人，赶紧躲。
赵南手顿了顿。黄呢子大衣，是伪满时期关东军的制服。他想起父亲枕头底下的泛黄照片——
穿灰布军装的青年站在白桦林前，身后隐约有戴着狗皮帽子的士兵，枪托上的刺刀闪着冷光。
知道了。赵南扛起步枪，火把递给张建军，走。
后山脚的雪比村口深。赵南踩着没膝的积雪，枪口拨开挡路的灌木，光束扫过枯枝时忽然停住——
树皮上有道新鲜的抓痕，五趾张开，比手掌大两圈。
是人熊。张建军喉结滚动，火把映得他脸色发青。
晌午它追咱们时，我看见它指甲上有血痂，跟陈叔家铁犁上的锈一个色。
赵南没吭声，蹲下身用刺刀挑起雪层。底下露出半块烤糊的窝头，边缘有齿印，是阳阳常带的干粮。
他顺着齿印方向看去，雪地间断续续有串小脚印，左脚鞋尖有个凹陷——赵阳的棉鞋前几天被石棱划破了。
往西北走。赵南站起身，胸口的伤疼的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黑风口东侧有片倒木林，阳阳可能躲那儿。
你咋知道？张建军跟着转身，火把差点烧到灌木。
赵南抬手拨开火苗，却触到根细草绳——
草绳另一端系在树枝上，打了个活结，是父亲教过的“猎户扣”。
阳阳来过。赵南扯断草绳，草屑落在手套上，他用扣儿标记路线。
他忽然皱眉，这绳结...是民兵团教的应急信号。
张建军瞪大眼：你是说，赵阳他...
嘘——赵南猛地转身，手电筒光束扫过右侧松林。雪地上有团模糊的影子在动，西肢着地，体型比狼大一圈。
是猞猁？张建军握紧镰刀。
赵南却看见那东西耳朵尖的黑毛——是狼，而且是头独狼，颈侧竖着道三寸长的疤。
别慌。赵南按住张建军肩膀，另一只手慢慢摸向步枪。
狼低嚎着逼近，眼睛在光束里泛着幽绿，距离他们不到十步。
建军，把火把举高。赵南低声说，等我开枪就往它左侧跑。
可你没带...张建军话没说完，赵南己经扣动扳机。
枪声在林子里炸响，子弹擦着狼耳飞过，打断根碗口粗的树枝。狼惊得后退两步，却没逃走，反而绕起了圈子。
它受伤了。赵南看见狼左前爪在滴血，准备刀。
张建军刚把镰刀递过去，赵南突然踉跄跪倒——头痛如重锤砸在后脑。
他看见战场的画面：骑兵挥舞马刀，弩箭破空而来，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喊：左翼迂回！用拒马桩！
小南哥！张建军的叫声穿透混乱。
赵南猛地抬头，见狼己扑到眼前，獠牙近在咫尺。
他下意识挥出刺刀，刀刃划破狼腹，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混着雪水往下淌。
狼哀嚎着滚进雪堆，爬起身来向林子里跑去。
张建军脸色煞白，盯着赵南手里的刺刀：你、你咋不用枪？
近战神速。赵南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摇摇头，从狼尸旁捡起块布片——是阳阳棉袄上的补丁，蓝底白花，陈翠兰亲手缝的。
走。赵南扯下围巾擦了擦脸上的狼血，阳阳可能受伤了。
黑风口的风像刀子割脸。两人爬到半山腰时，火把只剩半根，手电筒光束也开始发虚。
赵南忽然停住，用枪托指向前方：看，崖壁下有个洞。
洞口被灌木遮掩，只露出尺许宽的缝隙。
张建军凑过去照了照，倒吸口凉气：是赵阳的鞋！
那只棉鞋卡在洞口荆棘里，鞋带散开，鞋底还沾着块带苔藓的石头。
赵南蹲下身，用刺刀拨开荆棘，里面传来微弱的哭声。
赵阳！张建军差点摔进洞里。
赵南拽住他后领，自己先钻了进去。
洞内比外头暖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手电筒光扫过洞壁时，照见些模糊的刻痕——
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人为凿的，像某种符号。
哥...赵阳的声音从洞深处传来，带着哭腔，我掉下来了，腿动不了...
赵南顺着声音摸过去，发现洞内地形突然开阔，头顶垂着钟乳石，地面有处凹陷，像是个天然石坑。
赵阳蜷缩在坑底，右腿卡在两根石柱之间，脸上有道血痕。
别怕，哥带你出去。赵南跳入坑底，先检查阳阳的腿——没断，只是扭了筋。
他解下腰带当绷带，忽然手电筒光扫到坑壁上的异样。
一块青石板嵌在土里，板面上刻着繁体字，虽经岁月侵蚀，仍能辨认出“关东军” “地下工事”等字样。
这是...鬼子的山洞？张建军也跳了下来，火把凑近石板，小南哥，你看这缝儿，像是被炸药炸开的。
(http://www.220book.com/book/2DC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