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带扣扔回尸体旁，看着它半埋在雪里，仿佛真的被野兽叼咬过又丢弃。
某家当年布疑兵阵，可比这精细多了。
赵南甩了甩刀上的血，弯腰捡起孙大虎的解放鞋，用刀在鞋底刻出不规则的齿痕。
然后将鞋远远扔进树林，任其挂在低矮的枝桠上，像是被野兽拖拽时脱落的。
归位完毕的腰带在夜光中泛着死气，赵南最后看了一眼山洞里的"狼吻现场"。
山洞外的雪粒子突然变大，赵南踩着自己来时的脚印倒退着出去，每走三步就用弯刀挑起积雪覆盖痕迹。
行至二十步外的云杉树下，他解下腰间的狼髀石，在雪地上按出几个模糊的爪印。
又将孙大虎的匕首插进树干，刀柄朝外露出三寸——这是山里人留给野兽的"献刀"暗号。
枣红马在百米外的山坳里轻嘶，赵南摸出林晚秋给的金疮药，却没有涂抹自己掌心的擦伤。
雪幕中，他翻身上马，听见身后山洞里传来夜枭的长鸣，正应和着胸腔里跳动的，属于两个时代的心跳。
回到羊群旁，赵南抓住头羊的角，用刀在其背部划开浅口，任血滴在雪地上。
羊群受惊乱窜，踩出无数杂乱蹄印。
他捡起孙大虎的军用水壶，灌了半壶煤油，泼在篝火余烬上，火光骤起的瞬间。
用弯刀砍断木棚支柱，让坍塌的木料盖住大部分痕迹。
枣红马在三里外的松树林里吃草，赵南翻身上马时，听见远处传来林场民兵的喊叫声。
他摸出林晚秋给的消炎药，就着雪水吞下，忽然轻笑出声：曹某今日，既斩贼首，亦护家国。
马蹄踏碎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赵南怀中的狼髀石渐渐冷却，仿佛方才的杀戮只是一场幻梦。
赵南推开门时，刘海正对着火塘擦枪，56式的枪管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
刘海头也不抬，枪管却精准指向门口：羊呢？
在鹰嘴崖下的河谷。赵南解下弯刀放在桌上，刀鞘上的狼首蹭过搪瓷缸。
羊活着，不过...他故意停顿，盯着刘海耳后新添的刀疤——
那是去年剿匪时留下的，此刻正被煤油灯照出青黑阴影。
不过什么？刘海突然转头，枪口故意扬起半寸。
孙大虎不见了。赵南抓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在指尖转着，雪地上有土匪车辙，还有狼脚印。
烟纸在指缝间发出细碎的响，他看见刘海瞳孔微微收缩，跟昨夜自己割开孙大虎伤口时如出一辙。
哦？刘海放下枪，从抽屉里摸出酒壶抿了口，巧了，今早民兵在白桦林发现具尸体，肚子都被狼掏了。
酒液顺着胡茬滴在勘探图上，晕开小片墨渍，你说怪不怪，那小子手里还攥着半块带齿痕的松子。
赵南的拇指停在烟纸接缝处，指尖触感与昨夜捏碎松子时重叠：可能是土匪抢羊时丢下的。
他将烟卷轻轻放在火塘边，看着纸卷慢慢蜷曲成灰，我在河谷看见木棚塌了，像是炸药炸的。
刘海大笑，震得火塘里的火星西溅：好个炸药炸木棚！
他拍着大腿站起身，军大衣带起的风卷得勘探图哗哗响，小赵啊，你比我当年带侦察排时还机灵！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民兵队长推门而入，棉帽上的积雪扑簌簌落在地上：场长！伐木据点那儿...
简首跟土匪洗劫过一样！木棚烧了，羊圈里都是血，还有...
他咽了口唾沫，看向赵南的眼神带着惊恐，那小子的皮带扣卡在树杈上，周围全是狼爪印！
刘海递过去一壶酒：怕什么？狼叼走个人而己。
他转身时，赵南瞥见他藏在背后的手比了个"三"的手势——这是当年在军队里确认情报无误的暗号。
去食堂吃饭。刘海拍赵南肩膀，力道大得让少年踉跄半步，吃完睡一觉，下午跟你聊垦荒队的事儿。
他压低声音，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省厅新批了批推土机，可没人敢带那帮知青去老虎嘴开荒。
赵南跟着民兵往外走，路过医务室时，林晚秋突然拽住他袖口：你手上的伤...
她看着少年掌心的血痂，眼神里有疑问也有担忧。
摔的。赵南抽回手，却在触到她掌心的药瓶时顿了顿，一会忙完了就回家。
食堂里飘着苞米面窝头的香气，赵南刚咬了一口，就看见刘海端着搪瓷碗坐在对面。
场长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饭盒：十六岁就敢单人入林剿匪，你比你爹当年还狠。
我爹？赵南抬眼，看见刘海盯着自己腰间的狼髀石。
你爹在抗联时，曾用一把猎刀割开七个鬼子的喉咙。
刘海突然压低声音，现在奎勒河需要新的刀把子，垦荒队三十多个知青，没个狠人镇不住。
赵南咽下窝头，喉咙被粗粝的面渣磨得发疼。
他想起昨夜在山洞里，孙大虎提到的"省文物局李墨林"，还有父亲这几天频繁往林场跑的身影。
狼髀石突然变得滚烫，像块火炭隔着布料烙在皮肤上。
场长想让我当垦荒队长？他故意用搪瓷勺刮着饭盒，发出刺耳的声响。
刘海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张纸推过来。
赵南瞥见标题是"奎勒河垦荒计划"，落款处盖着"省革委会"的红印，角落还有个小小的"绝密"钢印——
跟昨夜刘海威胁他时拿出的纸条同一个规格。
明天去领装备。刘海起身时，将半盒烟塞进赵南口袋，56式全自动给你留着，另外...
他指了指少年腰间的弯刀，这玩意儿比枪好使，尤其是在老虎嘴那种鬼地方。
离开食堂时，赵南走进民兵安排的房间。
他摸出烟盒，发现里面夹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李墨林今晚去你家。
笔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小片墨渍，像极了孙大虎伤口里涌出的血泡。
折腾一宿，此刻他的眼皮子打架。连续西五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摇了摇头将纸条收好，躺在木板床上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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