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浑身一僵，顺着赵南的目光望去，只见鹰嘴崖下的老松树上，几簇白鸡毛在风雪中飘得像丧幡。
赵南忽然勒住马，从鞍侧取下神臂弩，金属扳机在晨光里闪过冷光。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般敲着肋骨——不是害怕，是久违的、血液即将沸腾的兴奋。
从现在起，别说话。他压低声音，跟紧马蹄印，踩着我的脚印走。
张建军忙不迭点头，却在低头时看见赵南握弩的手——
食指第二节的茧子比昨天更深了，像是常年扣扳机磨出来的，又像是……拉弓弦磨出来的。
风雪忽然变大了，枣红马打着响鼻往松林里钻。赵南摸了摸内衬第三颗纽扣，隔着布料触到白药粉的棱角。
远处传来一两声狼嚎，被风撕成碎片。
小南哥，你说高排长他们……
张建军的话被弩箭划破空气的尖啸打断。
赵南手腕一抖，神臂弩己重新上弦，二十步外的松树上，一只啃食松塔的灰鹤扑棱着掉下来，弩箭正中心脏。
他翻身下马捡猎物，靴底碾碎冰碴的声音里，听见张建军牙齿打颤：你、你这弩……
林场借的。赵南扯下灰鹤脖子上的白羽毛，指尖沾了点血，在雪地上画了个逆时针的箭头——
这是宋军斥候惯用的暗记，表示“前方有埋伏”。
张建军看得目瞪口呆，却听他忽然用一种奇怪的口音呢喃：断尾沟……若真有匪窝，该当‘右水倒左，藏风聚气’之地。
啥？
没什么。赵南甩了甩手上的血，把灰鹤拴在马鞍上，今晚宿营时炖了，给你补胆。
张建军苦着脸想反驳，却见赵南己翻身上马，56式步枪在马鞍上晃出冷光。
神臂弩斜挎背后，陌刀的刀柄从腰带间露出半寸，像极了画本里走出来的古代游侠。
雪粒子打在护目镜上沙沙作响，赵南摸出地图，鹰嘴崖的轮廓在纸上凸成锐角，像把插向山脉的刀。
走了。他踢了踢马腹，枣红马吃痛前冲，惊起一树积雪。
张建军慌忙抓紧马鞍，却在低头时看见赵南后腰别着的刀——刀鞘上隐约有半幅锈迹，像是幅山水画，又像是……地图。
风越来越急了，远处的鹰嘴崖像头巨兽，张开嘴等着吞掉这两个冒雪进山的少年。
赵南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糖，糖纸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响，他忽然笑了，笑声被风雪扯碎，散在大兴安岭的茫茫雪原上。
这一仗，本将军倒要看看，是现代的枪子儿厉害，还是古代的弩箭快。
进了山，山路边的崎岖，赵南时不时的下马检查周围的痕迹。
张建军看的一愣一愣的，小南哥，你找啥呢。
雪粒子打在护目镜上沙沙作响，赵南单膝跪在雪地上，戴着手套的指尖丈量着狼爪印的深度。
爪垫纹路清晰可辨，前掌三趾豁口呈倒三角——是头成年公狼。
他抬头望向远处那道黝黑的山坳，桦树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低吟，像极了汴梁城外埋伏骑兵时的胡杨林。
这方向是往我们今天要宿营的地方去了，那边背风，这帮狼崽子倒会挑地方，目测…
十只往上，带崽子。赵南用匕首撬起一块冻土，底下露出几簇灰褐色的狼毛，狼王至少一百二十斤，前掌有旧伤。
张建军下意识的攥紧手里的56式，那…那咋办，咱要不换个地方歇脚？这脚印…比俺家老黄狗的大两圈！
赵南无语的看了一眼他，你能不能动动脑子观察下周围，鹰嘴崖东侧都是大平原。
就一处山崖有避风的地方，咱们能绕哪去，难不成在林子里过夜，那不是更羊入虎口。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马鞍袋里摸出半块风干的狍子肉，在雪地上摆出扇形——这是宋军诱敌时常用的“散星阵”。
张建军瞪大眼睛：你这是…喂狼？
引蛇出洞。赵南扯下护目镜，露出瞳孔里跳动的冷光，鹰嘴崖下那块凹地，左右两侧是陡坡，背面靠山，正面开阔——
他忽然改了口，适合架机枪。
可你说狼群要去那儿过夜…
所以咱们提前占坑。赵南拍掉膝盖上的雪，转身解下神臂弩，把你的铁铲子给我。建军，你见过‘梅花桩’没？
啥桩？
挖坑，三尺深，呈梅花状排列。赵南用弩箭在雪地上画出五个圆圈，坑底插树枝，尖朝上。狼要是敢冲过来，先废它们三条腿。
张建军咽了口唾沫，忽然想起民兵训练时学过的反坦克壕，忙不迭点头。
两人策马来到鹰嘴崖下的凹地，忙活半个时辰，在凹地入口处挖出十五个陷阱，坑口用松枝和积雪伪装，乍一看与平地无异。
赵南又砍了几棵碗口粗的松树，用钢丝绳拦在陷阱前，做成简易鹿砦。
现在干啥？张建军搓着冻僵的手，哈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小团。
生火，烤鹤肉。赵南从马鞍上解下灰鹤，用陌刀剥皮的手法行云流水，刀刃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狼怕烟火，更怕人味。等会儿你把内脏扔到东侧林子里，越远越好。
那你呢？
我去崖顶放哨。赵南拍了拍腰间的56式，你记住，听见狼嚎别露头，把枪栓拉到位。这枪一次能打十发，够你换两次弹匣。
张建军看着少年爬上陡峭的崖壁，背着的神臂弩在夕阳下投出长长的影子，像柄即将出鞘的古剑。
他忽然想起村里老人讲的“雪山飞狐”故事，却觉得眼前的赵南更像评书里的杨六郎，单枪匹马守关隘。
篝火升起来时，天际己泛起墨蓝。鹤肉的油脂篝火上，火花窜起又落下，混着松脂的香气。
赵南从布兜里拿出冻的梆硬的饼子，掰成两半，扔进火边：一会吃饱了注意警惕，它们今晚会来。
小南哥，你说…张建军盯着跳动的火苗，你咋懂这么多？比王队长还厉害。
山里跑大的。赵南将鹤肉从火上取下，撕下一半递给他，前年冬天，我一人在林子里困了七天，靠吃树皮和松鼠肉活下来。
他这话倒是不假，不过不是赵南的经历，而是曹友闻的经历。
远处传来第一声狼嚎，像生锈的刀刮过铁锅。张建军浑身一抖，手里的肉掉在雪地上。
赵南却笑了，指尖着神臂弩的扳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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