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咋回事？平时天不亮就扛枪巡山，今儿咋跟个懒婆娘似的？赵卫国叼着烟袋锅子，烟袋杆敲得窗框当当响。
陈翠兰正往灶里添柴火，酸菜汤咕嘟咕嘟冒泡，她回头瞅了眼被窝里磨磨蹭蹭的大儿子：许是前儿个在林子里头冻着了，你轻点咋呼。
赵阳趴在炕沿上，拿根干草戳赵南的鼻尖：哥，你昨儿说梦话，喊'左路军迂回包抄'，啥意思啊？
赵南手忙脚乱套棉袄，袖口蹭过胸前绷带，猛地想起原主胸口那道老虎抓痕。
昨儿陈翠兰给他换药时，他差点没忍住喊出声——
这具十六七岁的身子骨，哪经得住虎口撕咬？此刻伤口还火烧火燎地疼，他却得装成没事人。
别瞎打听！赵卫国瞪了小儿子一眼，又冲赵南扬下巴。
虎皮卷好了搁仓房呢，再磨蹭晌午头都到不了公社。把你那'五六半'拾掇利索，别到时候让人瞅笑话。
赵南嗯嗯应着，掀开炕席摸出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一颤。
原主的枪托上还留着齿痕，据说是跟熊瞎子缠斗时咬的。
他攥着枪往火盆边凑，借着火光看扳机护圈——确实磨得发亮，跟赵卫国说的"包浆"似的。
哥，我帮你擦枪油！赵阳蹭过来，小脸上写满崇拜。
这孩子昨儿被爹骂不学无术，今儿倒跟个小尾巴似的粘着赵南。
一边去！赵卫国挥挥手，再瞎动弹把你送镇上拖拉机站当学徒工，天天闻柴油味！
爹你咋老埋汰人呢！赵阳梗着脖子反驳，哥十二岁就会用对数表算弹道，我能和他那脑袋比吗？
赵南手里的枪差点掉地上。对数表？那泛黄的纸片在记忆里晃了晃，他慌忙咳嗽两声掩饰：咳...那啥，爹，油壶搁哪儿？
陈翠兰往他手里塞了个铁皮盒：搁窗台呢。阳阳，去把你哥的靰鞡鞋烤干，别尽唠闲嗑。
赵阳嘟嘟囔囔去灶台前拎鞋，草绳鞋垫还滴着水，往火盆边一放，顿时冒起股焦糊味。
赵南咬了口苞米面饼子，粗糙的颗粒刮得喉咙生疼，却听见赵卫国在边上嘀咕：瞅你那吃相，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赶明儿让你去公社食堂见识见识，别跟个山耗子似的。
这话听得赵南心里一紧。他哪知道公社食堂是啥样？原主的记忆里倒是有几间青砖房，门口挂着什么人的画像。
可他连"公社"为啥要"送虎皮"都闹不明白——在他老家，虎皮都是猎户换盐巴的，难不成这地方拿皮子换银钱？
走了走了！赵卫国拍了拍后腰的牛皮枪套，跟队长约好了八点在村口碰头，别让人家等着。
阳阳你甭去了，在家跟你娘去队里喂猪。
我不！赵阳蹦起来，我要跟哥去镇上看拖拉机！
看啥看！赵卫国抄起笤帚疙瘩作势要打，再废话把你送到公社小学回炉重念！
陈翠兰赶紧拦着：孩子想去就让去呗，反正今儿没啥活。阳阳，到了镇上别乱跑，听你哥话啊。
赵南背起枪，帆布枪带蹭过肩膀，他忽然想起弓箭囊——那时候他总嫌牛皮勒得肩膀疼，如今却觉得这冷硬的帆布格外实在。
临出门前，他往怀里塞了块冻得邦硬的苞米饼，又摸了摸腰间的匕首——
原主的猎刀，刀鞘上刻着"精忠报国"西个字，跟他那柄佩刀一模一样。
雪地"咯吱咯吱"响，呼出的白气转眼就冻成冰碴。
村口老歪脖子树下，队长王铁成正跟俩民兵唠嗑，看见赵南过来，老远就喊：赵小子，你可算来了！
昨儿后半夜听见狼嚎了没？西山根那窝狼崽子怕是又憋坏了。
赵南点点头，手不自觉按上枪托。记忆里，这大兴安岭的狼比川陕的狼更凶，冬天饿极了敢扑人。
他往王铁成身后瞅了瞅，除了俩民兵扛着枪的人，他都见过。还有辆牛车，车上蒙着张虎皮，黄黑相间的花纹在雪地里格外扎眼。
走吧，赶早不赶晚。赵卫国拍了拍牛车，到了公社先把皮子交了，再去枪械所给枪上油。赵阳，你跟紧点，别跟丢了。
一行人踩着齐膝深的雪往山外走。赵阳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跶。
一会儿踢雪团，一会儿追麻雀，气得赵卫国首骂：你咋跟个猴似的？再瞎跑让狼叼走！
爹你别咒我！赵阳躲到赵南身后，哥会打狼，对吧哥？
赵南刚要说话，忽然听见远处林子里传来野兽的低吼——不是狼嚎，倒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低吼。
王铁成猛地停下脚步，手按在枪上：不对劲，像是老虎。
赵卫国脸色一沉：上个月不是刚打了只吊睛白额？咋还有？
许是母的。老建军张舔了舔冻裂的嘴唇，今儿个我瞅见林子里有虎毛，比巴掌还长，怕是下来寻仇的。
赵南觉得胸口的伤口突然发烫。自己是被老虎抓伤的，若不是民兵团及时赶到，怕早就喂了野兽。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又看了看肩上的"五六半"——这铁家伙真能比弓箭好使？
都把枪端好了！王铁成低声下令，赵老哥，你带俩娃走前头，我们断后。赵南，你眼神好，盯着点林子动静。
赵南点点头，往前挪了几步，鞋底的防滑纹在雪地上压出规整的痕迹。
他想起在流溪沟布防时的情景，雪地行军最忌脚步声大，可这伙人踩雪的动静跟擂鼓似的——罢了，如今不是打仗，是下山的路。
刚转过一道山梁，就听见"嗷"的一声巨响，一头斑斓大虎从林子里窜出来！
赵阳吓得"妈呀"一声躲到牛车后头，赵卫国急忙推了赵南一把：快开枪！
赵南本能地端起枪，却发现手指怎么都勾不动扳机——
这铁家伙的扳机怎么比弓箭弦还难扳？肌肉记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慌忙调整姿势，却见老虎己经蹿到五步之内！
砰！
不是赵南开的枪。王铁成的枪先响了，子弹擦着老虎耳朵飞过，在雪地上犁出道深沟。
老虎被激怒了，前爪往地上一按，眼看就要扑过来。
散开！赵南突然大喊，这嗓子跟点兵时一样亮堂，别扎堆！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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