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别卖关子了。王铁成从柜子里翻出半张泛黄的宣纸。
小南，你给高排长露一手。咱民兵团的图，可比你们驻军的细致。
赵南接过宣纸，指尖触到纸面的纹理时险些屏息——
这竟不是机制纸，而是手工宣纸，虽质地粗劣，却让他想起在枢密院绘制舆图的时光。
他深吸一口气，从棉袄内袋摸出炭条，忽然听见高志远轻呼一声。
你用松烟炭？军人探身细看，现在公社都用铅笔了，你这...倒像我在省博见过的老舆图。
赵南没搭话，手腕微转，炭条在纸上画出一道流畅的曲线。
他先定西象方位，以鹰嘴崖为朱雀位，黑风口为玄武位，再用步幅测算距离——前世军中以“三百六十步为一里”。
此刻他估算着现代“公里”与古制的换算，在纸角标上“每格十里”。
这是奎勒河上游支流。炭条划过纸面，三道细流呈“川”字形排布，最西侧那条叫‘断尾沟’，沟底有熊洞，去年冻死过一头公熊。
高志远凑得更近，鼻尖几乎碰到纸面：你这画法...怎么跟等高线似的？还有这符号，三角标是山头？圆圈是树洞？
赵南点头，忽然在地图中央画了个五角星——那是今日遇虎的巨石位置。
他刚要标注“虎穴”，却想起现在的人称老虎栖息地为“虎窝”，遂改了笔触。
这里离黑风口多远？高志远指着地图西北角。
首线距离二十里，但若走兽径...赵南顿了顿，用炭条在两山之间画了个“之”字形。
需绕行三十里，途中有三处陡坡，雪季易发生雪崩。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军人的语气突然严肃，王队长说你上个月才跟着你爹进山，这些路你都走过？
赵南心里一紧，这具身体的原主确实只在浅山打过猎，深林路径全凭他前世的斥候经验推演。
他低头盯着炭条，忽然瞥见自己在纸角写的“甲寅年冬”——
这是他按宋理宗年号推算的年份，却忘了此刻己是公元1975年。
我...常听老猎户讲。他慌忙用袖口擦去年号，去年冬天帮队里找迷路的羊，误打误撞走了段深林。
赵南这才注意到自己写的“崖”“溝”等字与报纸上的简化字不同。他想起昨夜在煤油灯下看人民日报时的困惑——
那些被“瘦身”的汉字像缺了胳膊少了腿，让他险些认不出。
我爹教的。他扯了扯棉袄领口，伤口处的纱布蹭到下巴，他说...写全乎字，祖宗认得。
老革命同志的觉悟啊。高志远忽然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我爹当年在抗大识字，也总说‘汉字不能断了根’。
不过小赵，你这字写得...咋跟我在省博见过的青铜器铭文似的？一笔一划跟刻出来的似的。
赵南心里叫苦，他哪知道什么青铜器铭文，不过是按前世科举要求的馆阁体书写罢了。
他正琢磨如何搪塞，忽听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高排长！一个小战士推门而入，军帽上沾着雪粒，林场打来电话，说黑风口方向又有虎啸声，而且...好像有狼群往南移动！
王铁成猛地起身，木椅在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狼群南移？那不是往咱奎勒河大队去了？
别急。高志远按住他的肩膀，目光转向赵南。
小赵同志，你对黑风口一带最熟，能不能带我们走一趟？我们需要确认老虎巢穴的位置，顺便布防狼群。
赵南攥紧炭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想起每逢战前必亲自踏勘地形。
但此刻他只是个“十六岁”的民兵，若应得太爽快，难免引人怀疑。
我...爹说不让我去深林了。他看向赵卫国，却发现父亲正盯着桌上的地图，眼神里有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让他去。赵卫国忽然开口，烟袋杆在手里转得飞快，小南枪法准，又认得兽径，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
高志远赞许地点头：赵同志，你这当爹的倒开明。
这样，我们侦察排派两个人跟你们民兵团组队，明天一早进山。
小赵同志，你今晚把地图补全，特别是老虎可能藏身的区域...
且慢。赵南忽然开口，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但见众人投来诧异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虎啸声分雌雄，晨间属雄，午后属雌。今日我们听见的虎啸在巳时三刻，应是公虎...
你还懂这个？高志远的惊呼声里带着几分质疑。
山里猎人传的。赵南扯了个谎，公虎领地意识强，若在黑风口附近啸叫，巢穴庶几在北侧山坳，那里背风向阳，有枯树洞...
庶几是啥？小战士挠了挠头。
咳，就是‘大概’的意思。
王铁成瞪了赵南一眼，净说些文词，赶紧把地图画完，别耽误高排长布置任务。
赵南低头作画，炭条在宣纸上沙沙作响。他刻意放缓笔触，让现代词汇与古代术语在舌尖打转——
‘兽径‘要换成“野兽走的路”，“斥候”得说成“探路的”，就连“弩机”也只能比作“枪的扳机”。
当他在地图上标完最后一个兽径符号时，窗外己泛起暮色。
行啊，小赵。高志远拿起地图对着煤油灯，纸面上的炭痕被灯光镀上一层金边。
这图比我们测绘员画的还细。你看这断尾沟的熊洞，还有黑风口的‘之’字路，全标得清清楚楚。
赵南谦虚两句，忽然听见赵阳在门外喊饿。他起身时，腰间的步枪不慎碰到桌角，枪栓发出“咔嗒”轻响。
高志远转头看他，目光在枪托上停留片刻。
你的枪托上有刻痕？军人伸手轻触木质枪托，那里有三道浅痕，是刻的猎物记号，这是...杀过三只熊？
不...赵南想起被老虎抓破他胸口时，他用枪托砸向虎头的场景，是防狼的记号。
高志远点点头，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铁皮盒：给，枪油。你们民兵团的保养条件差，回去好好擦擦，别像今天似的掉链子。
高排长，这枪的‘归零’...该怎么调？
(http://www.220book.com/book/2DC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