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出湿漉漉的痕迹,第一次按错120时,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根针狠狠扎进她太阳穴。
她甩了甩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第二次拨号时把手机贴在耳边,听见接线员公式化的"您好,急救中心",突然发现自己牙齿还在打颤,根本说不清地址。
"Y……Y大……桐花巷!"她冲着话筒大喊,眼睛却死死盯着蜷缩在树根旁的林慕——他的额头抵着膝盖,后颈的衬衫被冷汗浸得透湿,像贴在肌肉上的一层薄纸。
"患者现在什么症状?心脏不适是吗?有没有晕厥?"接线员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冷静得像块冰。
苏晴看着林慕突然抽搐的手指,喉结滚动着咽下哭腔,"他……他发抖,心脏跳得很快!吃了药……抗抑郁的药!"她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去翻林慕掉在地上的药瓶,瓶身标签上"舍曲林"三个字晃成模糊的墨团。
下一秒她翻出通讯录里那个备注为"陈医生"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时,看见林慕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地望着她,还在不停地逞强说没事。
"陈医生!是我,苏晴!"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林慕他……他现在情况很糟!心脏跳的很快,浑身抖得停不下来,刚才吃了舍曲林,但没好转!"她跪在地上往林慕身边挪了挪。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沙沙声,陈医生的声音透过听筒显得有些失真:"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诱因?之前有过类似的急性发作吗?"
"有……有过!"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因为……因为我提了离开的事……但他现在……"她说不下去了,看见林慕突然呕出一口酸水,溅在水泥地上,胃里的抽痛让他整个人弓成虾米。
"保持冷静,苏小姐。"陈医生的声音突然沉下来,"立刻让他保持侧躺,解开领口纽扣,我马上联系医院急诊,你告诉120患者有重度抑郁病史,可能伴随惊恐障碍急性发作,需要心理科紧急会诊。"
苏晴挂掉电话时,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远处传来隐约的救护车鸣笛声,她跪在林慕身边,笨拙地帮他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指尖触到他剧烈起伏的胸口,那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阿慕……我不走了,不走了……"苏晴的眼泪终于砸在他锁骨上,滚烫的液体混着他的冷汗,渗进解开的衬衫领口。
救护车的红蓝灯光突然划破巷口的黑暗,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而她跪在光影中央,看着怀里的人在剧痛中蜷缩,第一次觉得自己所谓的"离开",原来比任何利刃都更能将他凌迟。
针管里的镇定剂顺着输液管缓缓滴入静脉,将他刚才因痉挛而绷紧的下颌线,终于泡成了松弛的弧线,他侧躺在床上,右手还维持着攥住苏晴衣角的姿势,像个耗尽电量的娃娃,连呼吸都带着药物作用下的滞重
“重度抑郁伴随惊恐障碍。”陈医生摘下眼镜擦了擦,“受强烈情绪刺激时,交感神经亢奋会引发躯体化症状,刚才的心悸和震颤都是典型表现。”他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逐渐平缓的波形,声音压得很低,“苏小姐,他这次的应激反应比以往都严重。”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时,林夫人的香奈儿套装蹭过门框,她看见病床上沉睡的儿子,额角还沾着未擦净的冷汗,瞬间扬起的手带着劲风劈向苏晴。
苏晴没有躲。
她任由那只手停在自己脸颊前几厘米,能闻到林夫人腕间香水味。
“对不起,林夫人。”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您让我离开Y市的事,恐怕要暂缓了。”
林夫人的指尖顿住。
“我得看着他醒过来。”苏晴的视线越过林夫人,落在病床上那只苍白的手,“看着他健健康康地活着。以前我觉得自己是烂泥,不该拖他下水……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比起让他一个人面对病痛,我留在这儿添堵,或许更能让他撑下去。”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在丈量沉默的长度。
林夫人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她突然想起五年前林慕第一次安眠药过量进医院,急救车里攥着的还是苏晴大学时的照片;想起刚才陈医生说“这次刺激强度等同于二次创伤”——她的儿子,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林慕,一次次因为眼前这个穿着帆布鞋、背着旧帆布包的女人,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撑下去……”林夫人喃喃重复着,突然像被戳破的气球,整个人泄了气般向后退了半步。
苏晴站在原地,看着林夫人转身时踉跄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精心打理的发髻里,竟藏着几缕刺眼的银丝。
她捏着鳄鱼皮手袋的手指骤然收紧,皮革表面挤出细密的褶皱,像她此刻拧成一团的心脏。
陈医生刚从病房出来,白大褂袖口还沾着消毒水的冰凉气息,在她开口前,先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除了让那丫头留在他身边,"林夫人的声音比刚才在病房里低了八度,"就没有任何办法让他变好吗?"她盯着医生胸前的工作牌,那上面"精神科主任医师"的字样在灯光下晃得她眼疼。
七年来,她给林慕请过多少名医,飞去多少国家做治疗,从昂贵的进口药到封闭的疗养中心,可他的病情总像附骨之疽,在与苏晴有关的每个瞬间复发。
陈医生沉默地靠在墙上,他想起刚才查房时,林慕即使在镇静剂作用下,眉头仍紧锁着,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晴晴别走"。
作为主治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抗抑郁药物只能压制化学递质的失衡,却无法修复七年前苏晴离开时,在林慕神经突触里烙下的创伤印记。
"林太太,"他终于开口,"您还记得三年年冬天那次吗?林先生在瑞士疗养院突然拒药,说'没有晴晴,药就是毒药',我们试过认知行为疗法,试过经颅磁刺激,甚至尝试调整他的社交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医生罕见的无力感,"但每次只要苏小姐的消息出现,他的应激指标就会首线飙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林夫人想起刚才在病房里,苏晴握着林慕的手,低声说"我不走了"时,儿子原本紊乱的心率监测线,竟奇迹般平缓了一瞬。
那画面像根刺,扎破了她多年来坚信的"门当户对能治愈一切"的执念。
"他的神经系统己经把苏小姐的存在,刻进了生存本能里。"陈医生摘下眼镜,用指腹揉着酸涩的眼角,"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哪怕浮木上长满尖刺,也比沉入水底更有吸引力。现在强行分开他们,刺激强度等同于让他主动松开浮木。"
林夫人猛地后退半步,七年来她用尽手段想把苏晴从儿子生命里剔除,却原来自己每一次干预,都像在浮木上砍出更深的裂痕,让林慕攥得更紧。
"所以……"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医生重新戴上眼镜,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墙上的时钟走了一格,才轻轻吐出几个字:"目前看……是这样。"
苏晴站在病房门口,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林慕昨夜攥出的红痕。
"咳……"林夫人突然清了清嗓子,避开苏晴的视线,"刚才……陈医生跟我说了。"
"你不用走了。"林夫人突然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苏晴脸上,那双眼曾盛满鄙夷,此刻却翻涌着疲惫与不甘。
"让我儿子……醒过来的时候……能看到你。"
"好……"苏晴刚开口,就被对方抬手打断,林夫人转过身,背对着她走向电梯,高跟鞋敲在地砖上的声音格外空洞。
"我不是原谅你了。"走到电梯口时,林夫人才回过头,"只是不想再收一次病危通知。"她按下下行键,电梯门缓缓打开的瞬间,她补充道,"你应该对他负责。"
话音落下时,电梯门己经合上,将她的身影吞进黑暗,苏晴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冰冷的金属门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头发凌乱,眼眶通红,牛仔裤膝盖处还沾着昨夜的泥渍。
走廊尽头的监护仪还在规律地"滴滴"作响,像某种迟来的心跳,而她知道,林夫人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正沉甸甸地悬在空气里:是你,是你把我天之骄子的儿子害成这样的。
她抬手推开病房门,消毒水的味道里,林慕仍在沉睡,眉头却不像刚才那样紧锁了,苏晴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那只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攥住了她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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