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檀木门槛上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清脆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十二盏人鱼膏灯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跳动的火苗在铜镜的反射下形成无数重影。
三十六个铜人穴位模型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青芒，那些标注穴位的红点仿佛都在注视着我。
"寒门贱种也敢碰国公府的千金？"左侧传来一声冷哼，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丹鼎派掌院周岐黄在磨牙。
他腰间挂着的紫金药葫芦随着动作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里面装着用童男童女炼制的"先天丹"，葫芦表面隐约可见几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
院使张景岳高坐主位，雪白的须发在真言香烟雾中飘拂，宛如一尊泥塑的神像。
老人面前摆着个鎏金香炉，三根青香燃出的烟柱竟凝成三把匕首的形状，锋利的烟刃首指我的咽喉。
"陈二狗。"张景岳的声音像钝刀刮骨，每个字都带着腐朽的气息。
"今日九针会审，若你说半句假话..."
他袖中突然滑出九根银针，针尾缀着的红穗无风自动，如同毒蛇吐信。
"真言香便会化作锁魂针。"
我盯着香炉里扭曲的烟柱，突然发现其中混着几缕黑丝——是尸油！
这帮道貌岸然的畜生，居然在测谎香里掺了枉死者的怨气。
袖中右手悄悄掐起驱邪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左手却恭敬地捧起蒙眼布："请诸位大人验明。"
当黑暗笼罩视线时，舌尖突然尝到熟悉的铁锈味。
我暗自冷笑，他们果然在蒙眼布上浸了"离魂散"，这毒能让人产生幻觉。
阎罗瞳在皮下微微发烫，将药力化作滋养双目的养分，眼睑下传来细微的刺痛感。
"第一关，辨药。
"冰凉的瓷碗抵到唇边，碗沿还带着未干的水渍。
当药汤入喉的瞬间，我浑身毛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普通的百草汤，汤底沉着用"五毒葬"手法炼制的蛊虫！
那些小东西正在我胃里扭动，细如发丝的触须试图钻入肝经。
"附子、乌头、马钱子..."我每报一味药名，就听到周岐黄指节捏得爆响，像是要把骨头捏碎。
在数到第七味"鹤顶红"时，我突然咬破舌尖，将蛊虫混着血水喷在蒙眼布上，"还有尸蚕蛊三只！"殿内顿时大乱，我听见椅子翻倒的声音和慌乱的脚步声。
我扯下蒙眼布时，正看见周岐黄在偷偷踩踩死地上扭动的黑虫，他的靴底沾着黏稠的黑色液体。
张景岳面前的香炉里，三把烟雾匕首己经断了两把，残烟在空中扭曲成痛苦的人形。
"第二关，诊脉。"
九重素纱帷帐被小太监颤巍巍拉开，露出个面色青灰的老宦官。
我的手指刚搭上他腕间，就触到皮肤下游走的硬块——是铅汞丹毒！
这些疯子居然给活人喂食水银炼制的"长生丸"。
老宦官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睛，眼白己经变成了诡异的黄色，指甲暴长三寸抓向我咽喉。
我侧身闪过，袖中银针精准刺入他后颈的"大椎穴"。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宦官天灵盖突然渗出黑血，露出个针尖大的孔洞，一股腐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诸位请看。"
我掰开死者牙关，露出舌底紫黑的脉络，那颜色像是淤积多年的淤血，"这不是病脉，是有人用'点尸成金'邪术，把他炼成了会喘气的药引子！"
第三关的铜锣还没敲响，殿角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咔声。
那个标着穴位的铜人模型竟自己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窝里冒出绿火，关节处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我知道这是张景岳的杀招——夺命铜人里藏着七十二根淬毒针，每一根都足以让一头大象瞬间毙命。
"慢着！"我猛地撕开试药人的官服，露出胸口诡异的烙印，那是一个被烙铁烫出的"烛"字，边缘的皮肉己经增生变形，"诸位可认得这个'烛'字？三年前失踪的采药人，都被丹鼎派派做成了'人烛'！"
铜人的动作突然停滞，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制。
我趁机掏出藏在靴筒里的尸检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寒光，顺着死者肋间隙划开。
当泛着金光的肝脏滚落在地时，整个太医院死一般寂静——那肝脏上密密麻麻全是炼丹留下的火灸痕，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
"好个'以人为鼎'！"
我踢翻香炉，尸油在地上燃起幽蓝火焰，火苗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影。
"你们拿活人试药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
银针突然脱手射向周岐黄咽喉，针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线。
"会被自己的药人索命？"老宦官的尸体就在这时首挺挺坐了起来。
他胸口的大洞正对着张景岳，喷出腥臭的黑血，那血液在空中形成诡异的符文。
我趁机扑向铜人背后的机关枢纽，听见自己脊椎传来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
当铜人眼中的绿火熄灭时，我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李婉清不知何时站在殿门外。
她手里捧着的不是医书书，而是一卷用朱砂写着"人烛案"的账本，封皮上还沾着暗褐色的指印。
夜风吹动她月白的裙角，露出腰间那块刻着"沈"字的玉佩，玉面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殿内真言香的残烟凝成个狰狞的鬼脸，在我耳边留下句细若游丝的诅咒："阎罗瞳现世之日...就是太医院...化作炼丹炉之时..."
那声音渐渐消散在夜风中，却像烙印般刻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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