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熄了，卧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那份对远方儿女的深切思念，在无声的陪伴中，化作了支撑彼此继续前行的暖流。
第二天，苏玉兰一大早就到了清大实验室。
虽然己是国内药学领域的领军人物，但她依然保持着最早到实验室的习惯。
刚换上白大褂，就听见外面走廊传来一阵喧哗和沉重的滚轮声。
助手小赵兴奋地跑进来：“苏老师！来了来了！您快出来看看！”
苏玉兰疑惑地走出实验室，只见走廊里，几个工人正小心翼翼地推着一个覆盖着防尘布、体积不小的家伙什过来。
“这是……？”
领头的工程院负责人笑着上前，一把掀开了防尘布：“苏教授，给您实验室订制的‘宝贝’到了！全自动层析系统，按照您课题组的要求，结合了进口原型机和咱们自己的改进设计，刚在机械厂总装调试完毕！”
银灰色和深蓝色相间的金属机身泛着冷冽的光泽，复杂的管路、精密的阀门和崭新的控制面板井然有序，看上去既扎实又先进。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设备侧面控制面板的上方，镶嵌着一块小巧的铜质铭牌，上面清晰地刻着两行字：
【设计协助：顾清玥
京华机械厂荣誉出品】
苏玉兰怔住了，她快步上前，手指轻轻拂过那块冰凉却让她心头一热的铭牌。
她想起去年春节，女儿放假回来，趴在她书房桌上写写画画，说根据她在莫斯科看到的先进设备和妈妈提到的技术瓶颈，有一些关于流体控制和模块集成的“小想法”。
没想到，这孩子不仅记得，还真的将想法化为了实践，融入了这台为解决她课题组“卡脖子”问题而量身打造的关键设备中。
“这小家伙，之前竟然一点口风都没透。”她喃喃道，眼眶有些发热。
负责人显然知情，笑着解释：“顾工特意交代了，要给苏教授一个惊喜。那孩子虽然人不在国内，但通过信件画了好多张改进草图回来，提出了好几个关键建议，尤其是在降低死体积和提高阀门切换精度上，连厂里的老师傅都竖大拇指，说思路巧妙，帮了大忙！这孩子，将来在精密机械领域不得了！”
周围的同事和学生也都围了上来，看着这台凝结着自家孩子心血的新设备，纷纷向苏玉兰投来羡慕和祝贺的目光。
“苏老师，您这可真是虎母无犬女啊！”
“玥玥太厉害了，人还在莫斯科，就能帮家里解决实际问题了！”
“有了这台‘神器’，我们蛋白纯化的效率和得率肯定能大大提升！”
苏玉兰抚摸着设备光滑的表面，仿佛能感受到女儿专注绘图时留下的温度。
她心底因思念而产生的褶皱，在这一刻被悄然抚平了大半。骄傲和欣慰如暖流般涌遍全身。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助手和学生们，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最舒展、最明亮的笑容：“都别光看着了，小赵，带人按照说明书，尽快完成安装和调试。我们可不能辜负了这份‘千里之外’的心意，要让它尽快在咱们的新药研发中发挥作用！”
“是！苏老师！”众人齐声应和，干劲十足。
苏玉兰再次看向那块小小的铭牌，弯了弯唇。
时光荏苒。
第二年，苏玉兰再次因其在基于传统药理的免疫调节通路研究方面的突出贡献，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提名。
消息传来，虽依旧有官方媒体的报道和学术界的关注，但相较于第一次提名时的全民沸腾，这次的舆论热度显然降温了不少。
报纸上在不起眼的版面刊登了消息，电视新闻里也只是一语带过。
坊间议论，多了几分冷静，甚至些许刻薄：“又是提名啊……还以为这次能真正拿奖呢。”
“提名嘛，听着厉害，到底还是陪跑。看看名单上，获得过提名的华人也有几个了，到底还没人真正捧回那个奖杯。”
有人开始罗列历史上获得过诺奖提名的华人科学家，甚至包括一些外籍华人，以此来证明“提名并非那么稀罕”。
偶尔还有些刺耳的声音，揣测这是否是国际学术界为了平衡东方市场而给出的“安慰奖”，或者质疑苏玉兰的研究是否真的具备了获奖的“颠覆性”。
外界的喧嚣，苏玉兰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她早己明白，科学的真谛不在于奖项的肯定，而在于对未知的探索和解决实际问题的价值。
真正让她感到忧戚的，是另一番景象。
随着国门进一步打开，与发达国家学术交流日益频繁，她清晰地看到，国内顶尖大学里，申请赴欧美发达国家留学的学生数量逐年攀升，这本是好事。然而，学成归国者却寥寥无几。
许多公派留学生，一旦踏出国门，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或因国外优越的科研条件、丰厚的薪酬待遇而留下。
或因所在国或明或暗的阻挠，如扣押资料、拖延手续等，难以归国，或因国内此时尚显薄弱的科研基础和艰苦的生活条件而却步。
实验室里几位她颇为看好的年轻助手，也陆续收到了国外知名学府的全奖offer。
前来辞行时，那兴奋与不舍交织的复杂神情，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理解这些年轻人的选择，人往高处走，是现实的人性。看着那些充满潜力的面孔一个个远去，她心中涌起的并非责备，而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对国家未来科技人才断层的深切忧虑。
这比未能获奖，更让她感到沉重。
这股留学潮也在大学校园里激起了波澜。
教师们大致分成了几派：一派是坚定的“送出去”派，认为只有学习世界最前沿的知识，个人和国家才能进步，至于回不回来，不能强求；一派是“慎重派出”派，担忧人才流失，主张严格选拔，并加强爱国主义教育，确保学成归来；
还有数量不少的中间派，心情复杂，既向往西方的先进技术，又对人才外流感到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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