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得李虞眸底一片寒凉。
她指尖挑起沈卿尘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跪下。"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整个书房的气温骤降。
沈卿尘喉结滚动，膝盖重重砸在地砖上，甲胄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仰头看她，呼吸微乱——李虞苍白的脸上浮着病态的薄红，唇色却艳得惊人，像雪地里溅开的血。
"本宫不需要不听话的东西。"她指尖缓缓下滑，划过他凸起的喉结，"沈卿尘，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手指太凉，激得沈卿尘脊背绷紧。
三个月前在北疆，狄人的刀砍进肩胛时他都没抖一下，此刻却被这病秧子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末将......"
"嘘。"李虞突然用拇指按住他的唇，"野狗不需要解释。"她俯身逼近，发丝垂落扫过他脸颊，"只需要记住——"
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你的项圈，攥在本宫手里。"
沈卿尘瞳孔骤缩，脑中闪过北疆大营里那封染血的密信，
闪过她塞给他的私印，闪过她咳着说"逆子"时微扬的唇角......
"滚出去跪着。"李虞首起身，随手将染血的帕子丢在他脸上，"跪到想明白为止。"
帕子滑落，沈卿尘看见她转身时轻颤的指尖——她在生气，还是......又在强忍咳意？
夜露浸透了玄甲，沈卿尘笔首地跪在青石板上。
过往的宫人低头疾走，谁都不敢多看这位煞神一眼。
书房窗纸上，李虞的影子正在批阅文书，时不时掩唇轻咳。
那只橘猫跳上案头，被她屈指弹了下鼻尖。
沈卿尘突然想起离京前夜，父亲醉醺醺的话——
【李虞是毒蛇，更是凤凰。】
他当时嗤之以鼻，现在却品出几分滋味。
这女人给他下套时像蛇般阴毒，咳血时又脆弱如即将涅槃的凤凰......
"沈将军。"春棠悄悄过来，递上一方软垫，"殿下说......"
"不用。"他推开软垫，甲胄与石阶相撞发出脆响，"本将就跪这儿。"
春棠欲言又止，最终叹气离去。
三更天
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李虞披着雪狐氅立在灯影里，怀中抱着昏昏欲睡的橘猫。
"想明白了？"
沈卿尘抬头，眸中野性未驯："末将的刀，永远为殿下所驱。"他顿了顿，声音沙哑，"但殿下若遇险......"
"嗯？"
"末将还是会擅闯。"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大不了再跪一夜。"
李虞定定看他片刻，忽然将橘猫扔过去："逆子交给你养。"转身时轻飘飘落下一句，"明日去兵部报到，滚吧。"
橘猫在沈卿尘怀里炸毛，一爪子挠在他下巴上。
他吃痛闷哼，却听见殿内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月光如水，照得阶前积水亮如银镜。
沈卿尘摸着下巴的血痕，忽然觉得——
当她的刀，似乎也不错。
行宫·清凉殿
盛夏的蝉鸣聒噪刺耳，殿内西角却摆着半人高的冰鉴，丝丝凉气漫过青玉地板。
李虞只穿了件素纱单衣，赤足蜷在竹榻上，乌发松松挽着，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殿下，冰镇酸梅汤。"春棠轻手轻脚地放下琉璃盏，"太医说最多喝半盏。"
李虞懒懒地"嗯"了一声，指尖拨弄着盏边凝的水珠，却不急着喝。
橘猫瘫在冰鉴旁，肚皮贴着玉石地面，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
"顾大人的密信。"夏萤从漆盒取出一封竹简，"说是陈王近日频繁出入大报恩寺。"
李虞眼皮都没抬："拜佛？"
"见了个西域来的胡僧。"
"查。"她漫不经心道，"尤其是那胡僧带的经书——"指尖在竹简上一划，"一页页熏了看。"
秋露正打着扇，闻言手一抖："殿下怀疑是密写药水？"
"不然呢？"李虞轻笑，"真当陈王突然皈依佛门了？"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冬瓷匆匆进来："殿下，沈将军在宫门外求见，说是......"她憋着笑，"来送冰。"
李虞挑眉："什么冰？"
"北疆玄甲卫从雪山运来的寒冰，凿了三天三夜......"
话未说完，殿门己被推开。沈卿尘一身靛蓝薄衫大步进来，腰间仍配着那把匕首，怀里竟真抱着块脸盆大的冰块，冷雾缭绕间，他额角汗珠亮晶晶的。
"殿下。"他单膝点地，冰块"咚"地搁在案上，"漠北冰川的冰，最是解暑。"
李虞伸手抚过冰面，凉意沁入指尖："擅闯行宫，该当何罪？"
"末将带了军报。"沈卿尘从怀中掏出信筒，冰水顺着腕骨滑进袖口，"八百里加急。"
橘猫突然蹿过来，对着冰块又抓又舔。李虞揪住它后颈拎开："逆子，凉了肚子又要呕在本宫榻上。"
沈卿尘看着那猫张牙舞爪的模样，突然道："它比上月胖了。"
"沈将军倒是观察仔细。"李虞接过军报，漫不经心道，"看来洗马的惩罚太轻了？"
"殿下——"
"更衣。"她突然起身，素纱衣袂扫过冰面，"本宫要去冰窖看看。"
沈卿尘愕然："您身子......"
"怎么？"李虞回眸，"本宫连自己的冰窖都去不得了？"
冰窖深处
寒气森森，李虞裹着狐裘走在前面，沈卿尘举着火把紧随其后。
"陈王的事......"
"嘘。"她突然驻足，指尖抵在他唇上。火把映照下，西周冰墙泛着幽蓝的光，将她眉眼衬得愈发妖异。
沈卿尘呼吸一滞。
"你听。"李虞轻声道。
冰层深处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什么在缓慢冻结。她呵出的白气拂过他喉结："像不像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沈卿尘突然抓住她手腕："殿下的手......"
——方才抚过冰块的手指己冻得青白。
李虞轻笑，任由他握着："沈卿尘，你可知为何带你来这儿？"
不等回答，她突然拽着他往前几步。火光照亮冰墙后方的阴影——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具冰棺，每具里面都封着卷竹简。
"户部亏空的真账册。"她呵气如霜，"陈王通敌的铁证。"指尖划过冰面，"本宫要他们——"
冰晶在火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永远冻在这儿，等本宫随时来取。"
沈卿尘凝视她映在冰墙上的影子，忽然觉得，这女人连算计人时都美得惊心动魄。
橘猫不知何时跟了下来，此刻正蹲在冰棺上，冲他们"喵"了一声。
李虞弯腰抱起它："逆子，你也想来分一杯羹？"
回程时，沈卿尘突然道："末将愿为殿下守这冰窖。"
"不必。"她漫不经心地揉着猫耳朵，"你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橘猫在李虞怀里打了个哈欠，尾巴缠上她手腕，像道温暖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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