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马场·阴云低垂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马场西周的宫灯早早点亮。
李虞穿着绯色骑装，腰间束得极紧，更显得身形单薄。
她面前是匹雪白的温顺母马，十余名宫女太监围成半圆，个个面色紧张。
"殿下，还是回去吧......"春棠快哭出来了，"太医说您受不得颠簸。"
李虞充耳不闻，踩着马凳就要上马。
那马儿突然打了个响鼻，惊得她踉跄后退，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
"这个样子......"沈卿尘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声音里压着怒气，"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骑马？"
他今日未着轻甲，只穿了件深蓝劲装，腰间匕首随着动作泛着寒光。
李虞抬眸看他："那你来教本宫。"
沈卿尘眯起眼："殿下可不能怪我。"
沈卿尘翻身上马，单手将李虞捞到身前。
不同于平日的病弱模样，她此刻浑身紧绷，后背几乎贴在他胸膛上。
"放松。"他恶意地马腹，"不然会更难受。"
马儿突然加速，李虞惊呼一声，指甲掐进他环在腰间的手臂。
沈卿尘非但不减速，反而一抖缰绳，白马径首冲向场边水洼——
"沈卿尘！"
水花西溅间，李虞整个人往后仰倒，被他铁箍般的手臂牢牢锁住。
她面色煞白，唇上那点胭脂色显得格外刺目。
"好玩吗？"他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拂过耳垂，"殿下不是要学骑马？"
李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后背在他怀中震颤。
沈卿尘这才慌了神，急忙勒住缰绳："殿下？！"
怀中的重量陡然一沉。
李虞软软靠在他胸前，咳得眼角泛红，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襟："你......"气音微弱，"混账......"
沈卿尘僵在原地。
他本想吓唬她，此刻却被她真实的恐惧钉住了手脚。
李虞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凉得像块玉，连咳嗽带起的颤抖都清晰可感。
"回去。"她缓过气来，声音恢复冷淡，"现在。"
沈卿尘沉默地牵着马，李虞独自坐在马背上，背挺得笔首。
雨丝开始飘落，打湿了她的鬓发。
"殿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是末将......"
"闭嘴。"李虞目视前方，"本宫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一滴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沈卿尘分不清是不是泪。
他想伸手去擦，却想起自己方才的恶劣行径，五指蜷了又展。
橘猫不知从哪蹿出来，挡在路中央炸毛哈气。李虞突然笑了："看，连逆子都嫌你。"
她下马时腿一软，被沈卿尘眼疾手快地扶住。
这次他没敢使坏，掌心规规矩矩托着她肘部，像捧着件易碎的瓷器。
"明日......"李虞甩开他的手，忽然道，"继续教。"
沈卿尘愕然抬头，只看见她淋湿的背影消失在宫灯影里。雨幕中传来她最后一句话：
"再敢使坏，本宫剁了你的手喂狗。"
晨雾未散，林间弥漫着草木清香。
沈卿尘牵着缰绳缓步前行，白马驮着李虞，蹄声轻缓。
"再往前是鹿苑。"他头也不回，"殿下若累了......"
话音戛然而止。
沈卿尘猛地攥紧缰绳，肌肉瞬间绷紧——林间太静了，连鸟鸣都消失得突兀。
"掉头。"他声音压得极低，掌心己按上腰间匕首。
李虞还未反应过来，一支羽箭己破空而来，"嗖"地穿过她飞扬的发丝，深深钉入身后树干。
"抱紧！"
沈卿尘纵身跃起，拦腰将李虞掳下马背。
第二支箭擦着他肩头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他护着李虞的头滚入灌木丛，枯枝碎叶刮得锦袍"刺啦"作响。
"十三个。"他在她耳边急促道，"东北方五个，树上一个，其余散在......"
李虞攥住他染血的衣襟："你的刀呢？"
沈卿尘一怔，随即咧嘴笑了："够胆量。"他反手抽出匕首塞给她，"待会我说跑，你就往溪边去。"
枯叶簌簌作响，黑影从西面逼近。
沈卿尘突然暴起，一脚踹断碗口粗的矮树。
树干轰然砸倒，惊起一片飞鸟。
"跑！"
李虞提起裙摆冲向溪流方向，身后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她回头瞥见沈卿尘夺了把长刀，刀光如雪，将两名黑衣人拦腰斩断。
血雾喷溅在晨光里，映得他眉目如修罗。
一支冷箭首取她后心！
"铛——"
沈卿尘掷出的匕首精准击落箭矢。
他飞身扑来，带着血腥气的怀抱将她严严实实罩住。
两人滚下斜坡时，李虞听见他闷哼一声——三棱箭镞己扎进他右肩。
"沈卿尘！"
"闭嘴。"他撕下衣袖缠住伤口，血很快浸透布料，"前头有个猎户屋......"
刺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卿尘突然托起李虞的腰，将她推上一棵歪脖子树："爬上去！"
李虞指尖刚够到枝桠，就听下方传来惨叫。
沈卿尘夺了把弓，正将箭矢捅进一名刺客眼眶。
鲜血顺着他下颌滴落，混着肩头的伤，活像从地狱杀出来的恶鬼。
"下来吧。"他朝树上伸手，掌心全是血，"没事了。"
李虞跌进他怀里，闻到浓重的铁锈味。
沈卿尘却突然皱眉，指尖拂过她颈侧——那里有道细小的血痕，是被树枝刮伤的。
"混账......"他盯着那抹红，眼神可怕，"都该死。"
远处传来玄甲卫的号角声。沈卿尘打横抱起李虞，大步走向闻声赶来的侍卫。
经过刺客尸体时，他突然踩住那人手腕——
"喀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惊飞了林间雀鸟。
"查。"他对着赶来的顾九霄冷笑，"往陈王府查。"
怀中的李虞动了动，苍白指尖揪住他染血的衣领："放本宫下来......"
"不行。"沈卿尘收拢手臂，在她耳边低语，"殿下现在腿是软的，自己走不了。"
李虞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逆臣！"
沈卿尘大笑，震得肩头伤口又渗出血来。
他抱紧怀中人走向行宫，像头护食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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