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带着社工林雯再访903时，特意选了下午五点——昨天在这个时间，他听见屋里传出新闻联播的开场曲。
门开了一条缝。陈大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自己进来坐，我在给阿芸熬药。"
屋内比昨天更显破败，墙皮大面积剥落，那台"开着"的黑白电视机现在只是个空壳。
但砂锅依然在煤气灶上冒着热气——煤气罐早己锈穿。
"陈爷爷，"林雯蹲到老人身边，"您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份吗？"
老人正在往铁盒里装票据："1992年啊，阿芸下个月就退休..."他突然抓住林雯的手，"批文下来没有？"
林雯吓得抽回手。铁盒里装着1992年7月15日的《春江晚报》，头条是《棉纺厂爆炸致12死》，配图中满脸血污的救援人员抬着的正是年轻时的陈大爷。
周毅突然发现五斗柜上有盒录像带，标签写着"小海生日"。
他鬼使神差地按下旁边录像机的开关，机器竟真的运转起来——画面里穿碎花裙的女人在点蜡烛，背景音里陈大爷说："等阿芸退休批文下来..."
"轰！"录像突然变成雪花点，再恢复时镜头对着天花板，传来女人凄厉的喊声："小海还在里屋！"
林雯的尖叫把周毅拉回现实——陈大爷正用勺子从空砂锅里舀"汤"喝，而他的影子还保持着坐姿。
他们逃到楼下时，整栋楼的灯光突然全亮。903窗口出现三个影子：大人弯腰给孩子系鞋带。"那是..."周毅的喉结滚动，"爆炸当晚？"
老保安在值班室打瞌睡，面前摆着泛黄的厂报。周毅瞥见一则启事：《寻找锅炉房事故目击者陈国栋》。
照片里的人分明是现在的陈大爷，但报道日期是1992年7月16日——事故次日。
"老张，"周毅声音发颤，"陈国栋到底死没死？"
老张的茶杯停在嘴边："死了啊，为救903那家的孩子。"他指着报纸角落的小字："...遗体保持环抱姿势，身下铁盒内装退休批文..."
周毅冲回903，疯狂敲门。开门的却是穿碎花裙的年轻女人："找老陈？他去厂里送饭了。"
她的围裙上沾着面粉，身后传来孩子的笑声。
周毅低头看表：1992年7月14日17:03。
周毅在棉纺厂废墟里狂奔。1980年代的厂区在月光下完好如初，锅炉房的警示灯诡异地闪烁着绿光。
他撞开车间门的瞬间，时光再次错乱——身穿工装的陈国栋（年轻版的陈大爷）正把铁盒塞进通风管道。
1992年的周毅突然明白了一切：铁盒里是阿芸的退休批文，陈国栋为救903的孩子没能送出，这成了他死后三十年的执念。
"小心！"周毅扑向陈国栋。爆炸的气浪将他们掀翻，火光中他看到陈国栋冲向903的方向。
再睁眼时，周毅躺在903门口。屋内传出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呼喊："小海！"随后是陈国栋的吼声："批文在铁盒里！"
周毅爬起来疯狂敲门。这次开门的又是老年版陈大爷，屋里却像刚经历风暴：挂历停在7月15日，砂锅翻倒在地，电视机屏幕碎裂。
"您就是陈国栋，"周毅举起铁盒，"您当年为救903的孩子死了，但以为自己还活着..."
老人的眼神突然清明："我知道。"他抚摸着铁盒，"每晚上七点，时光就会回到爆炸前两小时。"
他苦笑着指向电子钟——显示18:59，"但从来来不及把批文送给阿芸。"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整栋楼开始剧烈摇晃。
周毅看到三个透明的影子从墙体渗出：女人抱着孩子，身后跟着年轻版的陈国栋。
"他们...一首困在这？"
"不，是我困住了他们。"陈大爷（或者说陈国栋的亡灵）打开铁盒，取出发黄的批文，"我总以为还能再试一次..."
林雯带着拆迁通知书冲上楼时，903己经大半坍塌。
她看见周毅跪在废墟里，手中捧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内侧刻着："给阿芸 永远爱你"。
"批文...送到了吗？"林雯轻声问。
远处传来新闻联播的开场曲。周毅望向废墟，隐约看见穿碎花裙的女人对空气微笑点头，然后牵着孩子的手走进月光。
最后消失的是个穿工装的男人背影，他回头对周毅敬了个礼。
翌日清晨，工人们在清理903废墟时发现个奇迹：五斗柜上的电子钟还在运转，日期终于跳到了1992年7月16日。
而压在下面的，是张被水泥封存三十年的退休批文，印章鲜艳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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