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喉间的紧绷感在萧承渊重新闭眼后并未立刻消散。
那句“僭越了”低垂在寂静的空气里，更像是某种危险的休战信号。
她坐回柜台后，指节捏着账本边缘，良久才松开，在木质柜台上留下泛白的指印。
必须变强，必须站稳脚跟。
无论是应对柳氏永无休止的毒刺，还是面对身边这座不知何时会喷发的冰山，唯有实力，才是唯一的依仗。
那空间药渣袋、血棘木的秘密，乃至怀中的残图，都成了沉甸甸的筹码。
接下来的日子，三宝记彻底变了模样。
沈清欢放弃了售卖普通杂货，将有限的资源全部倾注在了“药”字上。
她依靠着空间药渣袋的隐蔽性，谨慎地存取药材，精神力在一次次的存取磨砺中悄然增长。
血棘木的发现是个巨大的惊喜，其止血生肌、麻醉镇痛的奇效（虽然后者需严格把控），结合她记忆中父亲所授的医理与自身琢磨的炮制手法，竟炼制出几种效果远胜寻常市面伤药的金疮药粉和消炎药膏。
招牌被悄然换下，三个略显古拙却透着崭新气势的墨字悬于门楣之上：
玄医阁
名声，如同水面涟漪，开始悄然扩散。
最初是那位矿工，胳膊奇迹般地保住了，虽然疤痕狰狞，但功能尚存。
他成了活广告，逢人便赞玄医阁那位“菩萨手、阎王胆”的沈大夫。
接着，是柳氏高价盘剥下的贫寒苦力、受伤难觅良医的普通百姓。
沈清欢定价不高，甚至允许赊欠、以工或消息抵偿。
面对伤势，她手法干净利落，用药精准有效，她的话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
“忍着点。”
她对着一个掌心被利刃豁开大半、痛得浑身抽搐的铁匠沉声说，手中沾着药膏的布迅速按下去。
血棘木的精微用量辅以她的按压手法，让那汉子从几乎晕厥的剧痛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药每日换一次，五日后来看线。”
她将一包散发着奇异冷香的药粉递给他，“再流血，按住这个位置半刻钟。”她精确地指了手腕上某处穴位。
铁匠老婆连连作揖：“谢谢沈大夫，柳家的黑玉膏敢卖天价，您这是救苦救难啊！”
也有试探。
一个衣着还算体面的管事模样的人捂着胸口进来：“听闻沈大夫擅治陈年咳喘？柳家的‘清心散’可有效？”
沈清欢抬眼，目光平静无波：“柳家的药对症温病后期余热。你的咳，是早年寒气入肺，瘀在膈间。药不同。”
她抬手点了他肋下两处穴位，那人顿时剧烈咳呛起来，脸憋得通红。
“外邪引动内寒罢了。祛寒化饮为主。”
她提笔写下几味药名，全是普通便宜货，“自己找地方抓，炮制方法我写给你。”
那管事半信半疑，却也知道她点的穴位是实情，拿着方子走了。
几日后，他满脸堆笑地送了两包新茶来：“沈大夫真神了，几味便宜药竟管了大用！比那清心散强。”
他声音不大，但那份真切却比任何吆喝都响。
每一例成功医案，每一句感激或震惊的话语，都像是在为“玄医阁”无声地加冕。
那些曾带着敬畏旁观的目光，渐渐添上了真切的信服。
角落的阴影里，萧承渊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
沈清欢每日忙碌的进进出出，病人的来来往往，药香的聚散弥散，似乎都未能在他冰冷的轮廓上留下丝毫印记。
然而，沈清欢却能在偶尔瞥过的余光中，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妙的不同。
不再是纯粹的排斥和漠然，更像是一种极其深沉的、如同幽潭底部偶尔被扰动的沉静水流，带着审视，或许……还有一丝隐晦的观察？
一日午后，店里难得的清闲。
沈清欢在整理柜台深处的一个空间药渣袋。
袋口无形的空间薄膜在她精神力的牵引下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空间……稳定了？”
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袋口虚按了一下。
她能感觉到这十几日的频繁使用，加上精神力的增长，让存取越发得心应手。
就在她尝试将一小盒新炼制的药膏送入袋中时，动作微微一滞。
空间药渣袋的“壁”，触感似乎比以往更清晰了一分。
那不再是单纯的阻隔薄膜，在精神力的极致专注下，竟仿佛感知到一丝极微弱的……冰冷坚硬的核心？
这异样的触感一闪即逝，她下意识地、立刻看向那个角落——
萧承渊依旧闭目盘坐，如同一块万年玄冰。
可就在沈清欢的目光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她看到他盘坐的姿势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
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在极寒之地被冰封了太久的人，感受到一丝微弱暖流时，那坚冰之下沉睡的躯干，发出的、几乎不存在的本能微颤。
嗒。
一滴冷汗，毫无征兆地从沈清欢额角滑下，砸在柜台的木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的呼吸在刹那间屏住，袖中的血棘木刺安静地躺着，怀中的凌霜城残图却仿佛被这一声汗滴惊扰，贴着肌肤的冰凉似乎多了一丝奇异的热度。
玄医阁名声初显，柳氏绝不会善罢甘休。凌霜城残图的秘密如同悬顶之剑。
而此刻，角落里那座原本纯粹作为威胁存在的冰山，似乎被某种未知的联系——或许，正是经由这些奇异的空间药渣袋——撬开了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
沈清欢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既然萧承渊能出现……”
一个渺茫却带着滚烫希冀的念头，在她几乎冻结的思绪中顽强地燃烧起来，“那师父……虚云道长……是否也有一线可能……”
她迅速收敛心神，将那盒药膏稳稳放入药渣袋，动作恢复如常。
店内一片安静，只有外面街市遥远的喧闹。
角落里的冰雕，重归绝对的沉寂，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异动，仿佛从未发生。
唯有那滴汗水的湿痕，在昏暗的柜台木板上，悄然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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