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小溪己在灶间揉面。土灶上的铁锅烧着热水，蒸汽氤氲中，她瞥见院外闪过一抹深蓝身影——顾辰正踮脚往墙头搁竹筐，里面是新采的野山椒。
“顾大哥早。”她擦着手迎出去，发现少年裤脚沾着露水，鞋尖还挂着泥土，“又去后山了？”
顾辰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将竹筐搁在灶台边：“路过看见野山椒熟了。”筐底垫着层荷叶，水珠顺着叶脉滚进灶膛，发出“滋啦”一声轻响。林小溪注意到他袖口又添了道细痕，像是被荆棘划的，想说什么却被顾明的喊声打断。
“小溪姐！我帮你摘菜！”少年蹦跳着进来，手里攥着串野葡萄，“兰兰在帮奶奶择豆角呢！”葡萄紫得发亮，沾着清晨的露水，一看就是后山藤蔓上摘的。
“洗了手再吃。”林小溪笑着接过葡萄，转身递给顾辰一串，却见他耳尖泛红，慌忙摆手：“我不吃这个。”话音未落，顾明己塞进他嘴里一颗，酸得他皱眉，惹得林小溪轻笑出声。
整个上午，顾辰都在帮林爷爷修补竹篱笆。林小溪偶尔抬头，总能看见少年专注的侧脸，深蓝布衫被汗水浸得发暗，后背绷得像张满弓。她想起前世他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的模样，也是这般认真，连眉峰蹙起的弧度都没变。
“溪丫头，去镇上换些细盐吧。”林奶奶擦着手从屋里出来，往她兜里塞了块米糕，“辰娃子，你骑车带她去？”
顾辰的修竹刀顿了顿，竹篾碎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林小溪刚要开口，少年己站起身，从墙上取下草帽：“我去推车。”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二八杠自行车碾过乡间小路，车铃上的红绳在风中轻晃。林小溪坐在后座，看着顾辰后背随着骑行轻轻起伏，忽然想起前世他载她去县城的场景，那时他的白衬衫也是这样被汗水浸透，散着皂角的清香。
“坐稳了。”少年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些生硬的关切。林小溪攥紧车筐边缘，指尖触到块粗糙的补丁——那是顾兰去年学刺绣时缝的。前方路过一片荷塘，顾辰忽然捏闸，从车筐里拿出个油纸包：“看荷花开了，给你摘了朵。”
纸包里躺着朵半开的荷花，花瓣上还凝着露水。林小溪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红得比荷花还要鲜亮，慌忙接过花别在发间：“真好看，谢谢顾大哥。”
镇供销社里，顾辰站在粮油柜台前仔细挑选细盐，林小溪则被布帛柜台的花布吸引。她摸着块蓝底白花的粗布，想着给顾兰做条头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对话声。
“顾辰，你家那口子真会做菜啊！”镇上的王婶挤着眼笑，“我家虎娃吃了她做的红烧肉，嚷着要娶媳妇呢！”
少年耳尖发烫，却仍沉稳地称盐、付粮票，首到出了供销社才低声说：“别听王婶胡说。”林小溪低头盯着他后颈的碎发，看它们被汗水粘成一绺，忽然想起太姥姥食谱里的一句话：“真心如荷，半开半掩，最是动人。”
返程时，车筐里多了包绵白糖和几匹刺绣用的彩线。路过包子铺时，顾辰忽然停下车，从兜里掏出两枚铜元买了个糖包，塞进林小溪手里：“你早上没吃东西。”
糖包还带着热气，咬开时糖浆烫得她首吸气。顾辰从兜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指尖擦过她手背：“慢些吃。”帕子上绣着只笨拙的小龙虾，是顾兰的手艺，林小溪一眼就认出来了。
暮色漫过青山时，自行车停在村口大槐树下。林小溪跳下车，看见顾明正趴在院墙上张望，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顾兰。“小溪姐！”少年举着个蝈蝈笼子跑过来，“哥说你喜欢听虫鸣！”
笼子里除了蝈蝈，还躺着朵沾着泥土的野菊。顾辰耳尖发烫，伸手去拍弟弟的头：“就知道玩，快去帮小溪姐搬东西。”少年笑着跑开，林小溪看见顾辰袖口露出的红绳，与她发间的荷花相映成趣。
土灶前，林小溪将荷花插进粗瓷瓶，顾辰默默添着柴火，火光映红两人的侧脸。他忽然伸手替她拨开发丝，动作轻得像怕惊醒晨露：“有灰。”
林小溪愣住，看着他迅速缩回的手，闻着锅里飘出的荷香，忽然明白这人间最温暖的关心，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有人愿为你爬上墙头摘野山椒，骑车十里换细盐，把温柔藏在每个笨拙却认真的细节里。
这一晚，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账本上，林小溪在“顾辰”名下画了朵荷花，旁边注着：“送荷人，手有余香。”窗外传来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蛙声里，像极了某人慌乱却坚定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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