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蝉鸣像层薄纱，裹着青山村的午后。林小溪蹲在灶台前翻动砂锅里的莲子羹，看顾辰坐在门槛上编竹筐，深蓝布衫的后颈被汗水浸得发暗。少年指尖灵巧地翻动竹篾，忽然开口：“镇里来信了，下个月有个美食展销会。”
她回头时，莲子羹的热气模糊了眼睛，却看见他眼里映着灶台的火光。“真的？”林小溪连忙放下木勺，围裙上还沾着刚才揉面时的面粉，“能让咱们农家乐参加吗？”顾辰点头，从裤兜里掏出封信，信纸边缘有被雨水洇过的痕迹。
这日午后，林小溪坐在老槐树下整理祖传食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泛黄的纸页上。太姥姥的字迹里夹着干枯的野菊，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奶奶讲的故事：“你太姥姥当年是十里八乡的厨娘，这食谱里的菜，都是咱们青山村的味道。”
“溪姐，城里来的客人说这道香辣蟹‘辣得过瘾’！”顾明举着空盘子跑过来，舌尖还沾着红油，“顾兰偷偷学你调酱汁，结果把醋当酱油放了！”少年的话惹得正在绣桌布的林奶奶笑出了声，针尖在阳光下闪过，绣品上的小龙虾仿佛要跃出来。
送走客人后，林小溪坐在门槛上擦汗，看顾辰在院子里给新栽的葡萄藤搭架子。他挽起的袖口露出小臂的旧疤，那是去年帮她摘野山椒时被刺划伤的。“其实我......”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掠过稻田的风，“想让更多人吃到咱们村的美食。”
顾辰手里的竹篾顿了顿，转身时阳光正落在她发梢，将碎发镀成金色。“上次市集上，有个城里姑娘说从没吃过这么香的糯米鸡，”林小溪摸出围裙兜里的菜谱，扉页贴着顾客写的留言条，“她说这些菜不该只藏在山里。”
少年放下竹篾，在她身边坐下，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远处的稻田里，收割机轰鸣着掠过金黄的稻浪，那是顾辰上个月带着村民们新引进的设备。“我查过县志，”他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张，上面画着地图，“从青山村到县城，沿路有五个公社，每个公社都有墟市......”
林小溪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顾客来信，那个戴眼镜的城里作家在信里说：“你的菜里有乡愁。”她翻开食谱，太姥姥手写的“香辣蟹”旁注着：“秋风起时，青山村的姑娘会去溪边捉蟹，用野山椒炒了，香得能飘三里地。”
“我想把这些菜整理成册，”她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就像太姥姥那样，教更多人做这些菜。”话音未落，顾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镇里新出的笔记本：“昨天去镇上买的，你写食谱时用。”
暮色浸染青山时，林奶奶端来一碗绿豆汤，碗底沉着几颗新鲜的野莓。“当年你太姥姥走街串巷卖糕点，”老人用袖口擦了擦手，“后来攒钱盖了这屋子。小溪啊，你做的菜能让人想起老家，这就是本事。”
顾辰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多了捆新劈的竹篾：“明天我陪你去镇里，先探探展销会的场地。”他说话时，林小溪注意到他袖口补着块红布，是她上次帮他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只笨拙的小龙虾。
这一晚，林小溪在新笔记本上写下第一行字：“八月初七，决定把太姥姥的食谱整理出来。顾辰说展销会上要支个土灶，现场做香辣小龙虾。他帮我磨的石磨摆在院子里，月光下像撒了把碎银。”墨迹未干，窗外传来他和林爷爷讨论修水渠的声音，混着蟋蟀的鸣叫，像极了食谱里的烟火人间。
土灶的余温烘着满室香甜，林小溪摸着围裙上的小龙虾补丁，忽然想起太姥姥的话：“好厨子要守得住灶台，也要看得见远方。”她转头看向窗外，顾辰的影子被煤油灯拉得老长，正在给新扎的菜畦围栏刷桐油。
“在想什么？”少年的声音忽然传来，带着些夏夜的清凉。林小溪慌忙合上笔记本，却见他手里举着串萤火虫灯笼，灯光映得他眉眼柔和：“lantern挂在篱笆上，晚上编食谱时看得清。”
她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梦想的种子早己埋在每一次翻炒的锅铲里，每一缕升起的炊烟中。当顾辰将灯笼挂在竹篱上，萤火虫的微光与灶膛的火光交相辉映，她忽然懂得，所谓传承，不是将美食束之高阁，而是让它们在更多人的舌尖上重生，在岁月里酿成永不褪色的乡愁。
林奶奶往灶台里添了把柴火，火光映得林小溪的笔记本发烫。顾辰不知何时坐在身边，指尖轻轻拂过她写歪的字迹：“这个‘辣’字写错了。”他身上混着草木香和汗水味，却让人心安。“要不......”她忽然抬头，撞上他温热的目光，“我们给食谱配些插图？顾兰的刺绣可漂亮了。”
少年点头，从兜里掏出枚野山椒别在她发间：“明天去镇里买彩线。”窗外的萤火虫越聚越多，像太姥姥食谱里的星星，照亮了这个关于梦想的夏夜。林小溪忽然明白，她的梦想从来不是孤军奋战——有顾辰编的竹灯，有林奶奶的绣针，有田间的小龙虾，还有整个青山村的晨露与星光，都是她逐梦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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