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青山村暑气渐浓，林小溪蹲在灶台前调试新腌的酸豆角，看顾辰在院外加固竹篱笆。少年深蓝布衫的后背被汗水浸透，手里的竹篾条绷得笔首——自从上次野山椒被踩坏后，他特意编了带刺的竹篱。
“顾大哥，新腌的酸豆角要晒三个日头。”她往坛子里撒了把粗盐，忽然听见村口传来喧闹声。王婶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攥着张油印传单：“小溪，镇饭店在发这个！”传单上赫然印着“青山辣油正宗配方，国营品质值得信赖”，配图却是林小溪在美食节上演示的场景。
顾明凑过来看，气得首跺脚：“他们连辣油罐上的刺绣都抄了！”少年的裤兜里露出一角辣椒书签，那是顾兰帮农家乐做的宣传品。林小溪接过传单，发现地址栏写着“青山村独家配方”，油墨味混着远处飘来的辣油香，竟有些刺鼻。
“别急，他们学去的是样子，学不去魂。”林奶奶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围裙上绣着新设计的辣椒纹样，“你太姥姥说过，做菜如做人，要实实在在。”老人往灶膛里添了把陈皮，“把咱们新腌的糖醋蒜搬出来，让王婶带些去镇上送人。”
午后，顾辰从镇里回来，深蓝布衫的前襟别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青山辣油”——那是顾明用烧炭刻的防伪标识。“供销社说，咱们的辣油和镇饭店的摆在一起，客人闻着味就知道真假。”他蹲下来帮林小溪分拣辣椒，指尖划过她围裙上的针脚，“明天我去后山砍些野花椒，你说的那个去腥方子，该派上用场了。”
林小溪点头，看着少年耳尖泛红的模样，忽然想起太姥姥食谱里的批注：“应对难处，需像揉面一样，越揉越筋道。”她往新收的辣椒里拌入野花椒粉，辛辣气息混着草木香，竟比平日更浓了几分。顾兰蹲在旁边绣标签，小辫上的红头绳换成了绿色，与围裙上的辣椒刺绣相映成趣：“溪姐，我在每个辣油罐上都绣了记号，像这样——”少女举起绣绷，上面的小龙虾正钳着一根辣椒。
暮色降临时，村长带着会计来商量扩建腌菜池。老人看着院角新搭的竹架，吧嗒着旱烟袋：“辰娃子这竹架搭得巧，通风又防晒。”他指了指林小溪手里的辣椒，“县里的供销社想把咱们的辣油装箱卖，这是好事啊。”
顾辰擦了擦手，递来张草纸：“这是新画的腌菜池图纸，能多腌三十坛酸豆角。”林小溪发现纸角画着只笨拙的小龙虾，墨色还未干透，忽然想起今早他帮她摘辣椒时，袖口蹭上的红渍。“明天和我去镇上吧，”她将晒干的辣椒装进竹筐，“有些事，得当面说清楚。”
次日清晨，林小溪带着顾兰在镇集市摆起试吃摊。竹篾盘里的香辣蟹、酸豆角炒肉末冒着热气，顾兰的刺绣围裙上别着“青山原味”的木牌。国营饭店的老板黑着脸走过，却被顾明拦住：“叔，尝尝我们的新菜？用的松针熏制，和您店里的不一样哦。”
戴眼镜的作家先生正巧路过，尝了口酸豆角眼睛一亮：“这酸味里带着松香，妙！”他掏出笔记本记录，笔尖划过林小溪新改良的配方：野山椒、松针、陈皮、野花椒。围观的妇人尝过糖醋蒜，当场买下两坛：“比镇里卖的鲜灵！”
正午时分，饭店老板阴沉着脸过来，身后跟着学徒。“林姑娘，”他搓着手，目光落在竹匾里的辣椒上，“能不能……”林小溪往他手里塞了袋新晒的野山椒：“炒料时记得用炭火，辣油才香。”顾辰适时递上合作意向书，深蓝布衫的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她去年编的平安结。
当晚，林小溪在食谱里夹入片野花椒叶，扉页写着：“六月初三，在镇里摆试吃摊。顾辰说我的辣椒炒肉让饭店老板红了脸，林奶奶把刺绣围裙送给了学徒。原来应对挑战不是针尖对麦芒，而是像太姥姥说的，‘把自家灶台的火借给别人，反而能烧开更多人的水’。”墨迹未干，窗外传来顾辰和村长讨论修建辣油工坊的声音，混着远处的犬吠，织成一片踏实的夜。
土灶上的新一批辣油咕嘟作响，顾辰往每个坛子里都放了片松针：“这样就算偷学，也少一味香。”他说话时，林小溪注意到他袖口新补的针脚，是她今早用剩下的红布缝的。远处的晒谷场上，顾明举着萤火虫灯笼跑过，光晕映在竹篱上的“青山辣油”木牌上，像撒了把星星。
她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最好的应对从来不是对抗，而是把自己的灶台烧得更旺。当顾辰编的竹筐里装满改良后的辣油，当林奶奶的刺绣围裙成了农家乐的标志，当每个顾客都能尝出松针熏制的独特香气，那些试图模仿的人，终会明白——真正的味道，藏在青山村的山水间，融在顾辰编竹篾的专注里，浸在林奶奶腌菜时的歌谣中，更盛在每个村民真诚相待的心意里。
夜风掠过稻田，带来阵阵稻香。林小溪看着顾辰在暮色中调试土灶风门，忽然懂得，所谓挑战，不过是让美味更浓的调料。就像这锅辣油，要经过十七遍翻炒，加十三种香料，再用松针熏制三日，才能辣得酣畅，香得悠长——而他们的好日子，也正像这辣油一样，经得住翻炒，耐得住琢磨，终会在岁月的火塘里，熬出最浓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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