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里包着五块钱，春花知道为了娶她，家里出了很大一笔钱，慌得首摆手：“娘，我不能要……”
杜鹃不由分说，硬塞进她手里，低声道：“给你就拿着，以后咱们一家五口好好过日子。”
村里一片欢呼，都没想到杜鹃竟然真能接纳这个媳妇。
宾客散尽后，杜鹃把李卫国叫到灶房。
她递过去一个小布包，李卫国打开一看，是两张大团结和几张工业券——这几乎是家里全部家当了。
李卫国连忙推辞：“娘！这使不得！”
“傻小子，”杜鹃拍了下儿子的头，“春花身子弱，你带她去县医院检查检查。要是……要是有喜了，得尽早补营养。”
她没敢说出口的是，梦里老二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还有念春……她不想也绝不能再让这种惨剧重蹈覆辙。
李卫国红着眼眶收下钱，突然抱住母亲：“娘，谢谢您。”
杜鹃拍着儿子宽厚的背，想起梦里那个抱着女儿尸体发疯的男人，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阿飘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样子，觉得有意思极了。
因为如果是在其他的世界，在这会儿，她的交易对象第一时间肯定是想方设法改善自家的生活，而不是纠结在“这等小事”里，由此可见，每个人的命运真的完全不一样。
第二天天没亮，春花就轻手轻脚起床了。
杜鹃听到灶房有动静，起来一看，春花己经生好火，正在和面。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竟有几分像年轻时的自己。
“春花，咋不多睡会儿？”杜鹃挽起袖子要帮忙。
春花慌忙拦住她：“娘您歇着，我来就行。”
说着麻利地揉起面团，动作比杜鹃还利索。
杜鹃这才发现，春花和面用的是温水，她自己的老寒腿最怕碰凉水，可从前从没人注意过。
灶膛里的火越烧越旺，映得婆媳俩的脸都红彤彤的。
李卫国和春花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她手脚勤快，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李卫国每天下地回来，总能看到灶台上温着的饭菜和媳妇温柔的笑脸。
“春花，你别忙活了，歇着。”卫国常常这么说着，然后就抢过她手里的活计。
春花就抿嘴笑，任由他接过去，然后给人擦擦脸上的汗，两人再相视一笑。
杜鹃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暖又酸。
暖的是大儿子终于过上了好日子，酸的是想起未来里春花难产的惨状。
所以她变着法地给春花补身，连家里攒着换钱的鸡蛋都舍得拿出来，天天不是煮鸡蛋还是红糖鸡蛋的，小儿子李卫聪都笑着说自从大嫂进门后，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李卫国听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妈，你别太惯着她。”
每次听到这些，杜鹃就瞪着眼睛：“我惯我儿媳妇怎么了，老二老三你们要看不顺眼，也去给我找个媳妇儿回来，我保证一视同仁！”
她每次说一视同仁的时候，阿飘就在一旁笑着，只是到底在笑什么，杜鹃就不知道了，她也不敢去问，只能任由这个神秘人在自己家里畅通无阻。
很快就到了秋收时节。
李家传出了喜事：春花怀有身孕了！
不止是李卫国这个当爸的高兴，杜鹃更是喜的不着调，每天出门显摆着儿媳的肚子，有人眼红了，就不怀好意地说都还没生呢，搞不好是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杜鹃每次听到这种话，都气得跳脚：“丫头怎么了，就不是我孙女了？我们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天边，怎么，你是觉得主席说的不对吗，你这种封建思想，就应该拉去游大街才对！”
话传到春花耳朵里，她也很担心，私下问李卫国，如果她真的生了闺女，婆婆不会把她扫地出门吧。
这话好巧不巧被杜鹃听到了，再一想到未来里瘦弱的可怜的小念春，鼻子就是一酸：“春花你安生养胎就是了，就算生闺女怎么了，大不了我们再生一个就是了，先开花后结果也不是不行。”
说了好几次，春花才安下了心。
阿飘不太能理解这种生育方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杜鹃：“只生一个不行吗，为什么你们这么执着于生男孩子？”
杜鹃低声说道：“你不知道，在农村，没儿子的人家连宅基地都要被占。之前我们村里的老刘家闺女出嫁后，他家的自留地就被族里收走了，老两口现在靠捡破烂过活呢。”
阿飘若有所思：“你们这个地方的人都这样，政府就不管吗？”
杜鹃沉默良久，才说：“怎么管？”
春花怀孕快满三个月时，知青下乡了，没过几天，老木匠王瘸子拄着拐杖来串门。
他嘬着旱烟对杜鹃说：“你不是一首嫌卫城没出息吗？让他去试试吧。”
杜鹃正在纳鞋底，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人家要的是老师傅吧？”
王瘸子说：“人家也招学徒工的，而且卫城的手艺不错，他做的那个雕花炕桌，比县里卖的还精细，准能选上！”
杜鹃想到了未来里李卫城跟阮青莲的纠葛，牙一咬：“那就去，明天就去！”
李卫城诧异地看向母亲，往常她最反对儿子往外跑。
杜鹃避开儿子探究的目光，低头继续纳鞋底：“家里有我和你大哥，饿不着，既然有这个机会，咱就去试试，兴许老二你真能成一名工人呢。”
李卫城本来也想出去闯一闯，闻言点了点头，只是想到村里刚来的那抹倩影，心里又有点舍不得起来。
三天后，李卫城背着行李兴冲冲回家，门刚推开就喊了起来：“娘！我考上了！我以后就是一名工人了！”
他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搪瓷缸子：“这是厂里发的！还有宿舍住，每月有十八块工资呢，你以后可以享福了！”
杜鹃接过印着“劳动光荣”的红字缸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这算是改变了老二的命运吗？
第一个月发工资那天，李卫城大包小包地回到了村里。
她给杜鹃买了条羊毛围巾，给李卫国带了双胶底鞋，给春花捎了包红糖，连李卫聪都有支钢笔。
“这得花多少钱！”杜鹃摸着柔软的羊毛，嘴上埋怨，眼里却闪着泪光。
阿飘突然从房梁上倒垂下来：“这有什么，你儿子在在供销社柜台前站了半小时，最后还买了条粉红色纱巾呢。”
杜鹃手一抖，围巾掉进了洗菜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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