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的深秋，恢复高考的消息像一阵旋风，刮遍了李家村的每个角落。
杜鹃正在灶台前熬小米粥，广播里突然传来激昂的播报声：“……党中央决定，恢复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
勺子“咣当”一声掉进锅里。
杜鹃顾不得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里，朝正在晾衣服的阮青莲喊道：“青莲！你能考大学了！”
阮青莲扶着五个月的孕肚，苦笑着摇头：“娘，我这身子……”
“怕什么？”杜鹃一把拉住她的手，“当年我怀卫国八个月还下地收麦子呢！”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阮青莲轻抚腹部，眼里闪着温柔的光，“我和卫城商量好了，等孩子出生后，我再参加那一季的高考就好了，现在真的不用这么急的。”
杜鹃急得首跺脚。
在那个“未来”里，阮青莲是参加了这一次的高考的，她担心错过这次，下次就不一定能考上了。
她正要再劝，却听见厢房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勾股定理，a2+b2=c2……”
杜鹃推门一看，一向不着家的李卫聪正伏在炕桌上奋笔疾书，周围堆满了借来的高中课本。
见母亲进来，他兴奋地举起一张纸：“娘！公社中学开办高考补习班，我考了第一名呢！”
阿飘在她旁边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任由他们去呗，难道你还能替他们做主一辈子啊？”
杜鹃看了看院子里的阮青莲，又看了看李卫聪，嘴巴张了又合，最后什么也没说了。
腊月放榜那天，邮递员在村口就喊破了嗓子：“李卫聪！魔都大学录取通知书！”
李卫聪颤抖着手拆开信封，里面滑出一张印着“魔都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硬纸。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足足一分钟，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考上了？真考上了？”杜鹃抢过通知书，虽然不认得几个字，但那鲜红的印章做不得假。
李卫聪又哭又笑地点头：“物理系！娘，我考上物理系了！”
杜鹃摸着烫金的录取通知书，手指微微发抖。
她想起“未来”里那个不知所踪的小儿子，如今竟要成为大学生了，怎么感觉竟像是一场梦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一会儿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老李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居然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
王婆子挎着一篮子鸡蛋上门道喜时，脸笑得像朵菊花：“我就说卫聪这孩子打小聪明……”
杜鹃没拆穿她去年还说卫聪游手好闲没出息，乐呵呵地收了鸡蛋，转头杀了两只老母鸡，摆了三桌酒席。
出发前夜，杜鹃熬夜给儿子缝制新被褥。
春花挺着肚子帮忙纳鞋底，她又怀上了第二胎，杜鹃私心里希望这是个女娃，这样，那个可怜的小念春就可以回来了。
阮青莲则整理出一沓粮票和全国通用布票。
“带着，”阮青莲把布票塞进卫聪行李夹层，“魔都冬天冷，你去买了布让人家给你做件棉大衣。”
李卫城则默默递上个牛皮纸包：“小弟，这是我攒的工业券，能换暖水瓶，龙雪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样你就有热水喝有热水洗澡了。”
李卫聪红着眼眶一一接过。
曾经最不着调的他，如今成了全家人的骄傲。
出发那天，全家人起了个大早。
杜鹃给儿子煮了六个荷包蛋，非得看着他全吃下去。
李卫城特意请了假，开厂里的卡车送弟弟去火车站；李卫国扛着行李，春花和阮青莲两妯娌挺着肚子，执意要跟着去；杜鹃则抱着大孙子壮壮，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装着煮鸡蛋、腌咸菜和一双新布鞋。
站台上人潮涌动，到处都是送行的家属。
李卫聪穿着阮青莲给他新做的的确良衬衫，胸口别着朵大红花，惹得不少姑娘偷偷打量。
“到了就写信，”杜鹃把布包塞进儿子怀里，“缺啥就打电话回来跟家里说。“”
李卫聪红着眼眶点头：“知道了娘，您也别太累着，等我毕业了就接您去上海享福。”
杜鹃笑着抹眼泪：“傻小子，娘等着。”
她环顾西周——李卫国正逗弄着怀里的儿子，春花在一旁温柔地笑；李卫城小心翼翼地扶着阮青莲，生怕她被挤着；李卫聪胸前的大红花在阳光下鲜艳夺目。
这一刻，杜鹃忽然觉得无比满足。
广播响起刺耳的提示音，列车即将发动。李卫聪挨个拥抱家人——拍拍大哥的肩，捏捏二哥的脸，又小心翼翼摸了摸两个嫂子的孕肚。
“等放暑假，我教小侄子认字！”他倒退着往车厢走，笑得灿烂。
汽笛长鸣，绿皮火车缓缓启动。
李卫聪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用力挥手：“娘！大哥！二哥！我过年就回来——”
杜鹃跟着列车小跑了几步，首到儿子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
她喘着气停下，突然看见对面月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杜鹃跟着跑了几步，突然看见阿飘出现在对面月台。
白衣女子朝她轻轻挥手，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
“谢谢。”杜鹃无声地说。
阿飘指了指她的心口，又指向远去的列车，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晨光中。
杜鹃知道，这是真正的告别——那个悲惨的未来，再也不会来了。
回程的卡车上，杜鹃望着窗外返青的麦田。
李卫城握着方向盘哼小曲，后座阮青莲和春花头靠着头打盹，李卫国则抱着熟睡的儿子数路边的电线杆。
阮青莲突然“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李卫城紧张地问。
阮青莲捂着肚子，脸上却带着笑：“小家伙踢我了，好像是在送叔叔呢。”
众人都笑起来。杜鹃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麦浪翻滚，一片新绿。
李卫国突然说，“娘，等秋收完了，我想把东头那两亩荒地开出来，种点花生。”
“行啊，”杜鹃点头，“春花，你回头去供销社扯块花布，给念春做件新衣裳。”
“念春？”阮青莲好奇地问，“小侄子不是叫李安吗？
春花温柔地说：“是下一个，你和你嫂子生的，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念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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