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噬心夜难寐
九姑娘带着小灰离去,如同投入湖面的两颗石子,涟漪荡漾片刻后,水面似乎恢复了平静,但那水下深处的暗流,却只有沈卿曼自己能感知到汹涌。
她回到客栈二楼临时的房间,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丝疲态。袖中那块焦黑的布料,怀中温热的令牌,手腕诡异的契约,以及方才那灰瞳男孩身上一闪而逝的龙气……无数线索和信息在脑海中翻腾碰撞,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只带来更深的迷茫和沉重。
顾玉夜的沉默,九姑娘的谜语,小灰的异常……他们仿佛共同守护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她,则被排斥在这秘密之外,却又因命运(或者说,因她那身特殊的血)被强行拉扯其中,成为这盘迷雾棋局中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这种无力感让她窒息。
夜幕悄然降临,临河集华灯初上,运河上画舫游船的点滴灯火与岸上的喧嚣交织,勾勒出乱世中畸形的繁华。但这份繁华与温暖,似乎都被那辆停在客栈后院、如同黑色墓碑般的马车隔绝在外。
沈卿曼简单用了些晚饭,吩咐周泰等人轮流值守,不得打扰车内那位“贵客”,自己也早早回了房。她需要独处,需要理清思绪。
然而,今夜注定无眠。
起初只是隐约的不安。那诡异的契约链接一首沉寂着,仿佛另一端的存在己然消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极其细微的、冰冷的悸动开始从链接那头传来。
起初如同蛛丝,难以捕捉。渐渐地,那悸动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链接的彼端痛苦地挣扎、撞击!
沈卿曼猛地从床上坐起,手心按在胸口,那里因为契约的共振而传来一阵阵冰冷的抽痛。她能感觉到,链接那头的气息变得极其混乱、狂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毁灭欲!
是顾玉夜!他怎么了?难道是旧伤复发?还是那所谓的“龙怨”……
不等她细想,那股狂暴混乱的气息骤然加剧!通过契约链接,沈卿曼仿佛“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的深海,无数怨毒狰狞的龙影在深海中翻滚、嘶嚎,疯狂地撕扯吞噬着中央一点微弱的光明!而那点光明,正散发出与顾玉夜同源的、却痛苦不堪的气息!
“呃啊——!”
一声极其压抑、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鸣,猛地穿透了马车的隔板,清晰地传入沈卿曼的耳中!那声音充满了难以想象的折磨,完全不复平日的冰冷慵懒,令人闻之心悸!
紧接着,一股更加恐怖、更加阴寒暴戾的气息如同失控的潮水般从马车内爆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针对外敌的威严,而是纯粹的内泄,是诅咒失去控制后的疯狂外溢!
后院马厩里的马匹瞬间惊恐地嘶鸣起来,焦躁地刨着蹄子。客栈里养的几条看门狗也发出了恐惧的呜咽,夹着尾巴躲到了角落。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弥漫开一股令人牙酸的阴冷和绝望感!
值守的镖师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惊恐地望着那辆开始微微震颤的马车,仿佛里面关着一头即将破笼而出的洪荒凶兽!
沈卿曼脸色骤变!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通过那契约链接,一股冰冷刺骨、充满了怨毒能量的冲击正疯狂地涌向她!手腕处的契约印记瞬间变得灼热而刺痛,仿佛要被那狂暴的力量撕裂!
再这样下去,不仅顾玉夜会彻底失控,连她都可能被这失控的诅咒之力波及重创!
不能再等了!
沈卿曼猛地冲出门,对闻声赶来的周泰厉声道:“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后院五十步内!违令者,按叛镖论处!”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急迫,眼神锐利如刀。周泰从未见过总镖头如此神情,心中一凛,立刻应道:“是!”当即带人强行清空后院附近的所有闲杂人等,并亲自带人守住通往后院的入口。
沈卿曼则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辆震颤得越来越剧烈、散发出令人窒息气息的黑色马车!
越靠近,那股阴寒暴戾的气息就越发浓重,几乎要冻结人的血液,撕碎人的神魂!马车周围的青石板地面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那空灵的铜铃声早己变得急促而尖锐,如同哀嚎!
“顾玉夜!”沈卿曼冲到车边,用力拍打着车门,声音穿透那令人牙酸的能量乱流,“你怎么了?!稳住心神!”
车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更加痛苦压抑的嘶吼和仿佛骨骼错位的可怕摩擦声!那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沈卿曼一咬牙,猛地伸手试图拉开车门!然而车门仿佛被从里面死死锁住,纹丝不动!而且触手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载寒冰!
通过契约链接传来的痛苦和混乱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淹没!她能看到(感知到)那片意识深海中的龙影愈发狂暴,那一点属于顾玉夜的光明正在急速黯淡,仿佛随时会被彻底吞噬!
不行!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死了,父母血案的线索可能就此中断!而且这失控的诅咒之力爆发开来,整个客栈,甚至半個临河集都可能遭殃!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该死的契约,她竟然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正在承受的那种撕心裂肺、仿佛灵魂被寸寸碾碎的巨大痛苦……那痛苦如此真实,如此绝望,让她竟产生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心悸?
沈卿曼猛地摇头,甩开那荒谬的情绪。她不是同情他,她只是为了查案,为了自救!
她再次尝试运转纯阳内力,想要强行冲开车门,或者通过契约链接输送过去一丝安抚的力量。但她的内力在那磅礴的诅咒怨力面前,如同杯水车薪,瞬间就被冲垮吞噬!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怀中那枚龙纹令牌再次剧烈发热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共鸣或警示,而是散发出一种灼热的、带着某种急切催促意味的力量!
令牌……又是这令牌!
沈卿曼福至心灵,猛地将令牌掏出,按在那冰冷刺骨的车门之上!
就在令牌接触车门的瞬间——
嗡!
令牌之上那复杂的龙形符文猛地亮起灼目的黑金色光芒!一股磅礴、古老、带着无上龙威却又中正平和的力量轰然爆发,如同利剑般刺入那狂暴的诅咒能量乱流之中!
那疯狂肆虐的龙影怨力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一阵无声的凄厉尖啸,竟本能地向后退缩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的退缩!
车内顾玉夜那几乎湮灭的微弱光明猛地抓住机会,爆发出一股极强的求生意志!
“轰——!”
一股更强的力量对撞从车内传来,马车剧烈一震!
车门终于被一股从内而外的力量猛地冲开!
沈卿曼猝不及防,被那力量余波震得向后踉跄几步,勉强站稳。
她抬头向车内望去——
只见车厢内一片狼藉,仿佛被狂风席卷过。顾玉夜蜷缩在车厢角落,墨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身上的衣物有多处撕裂,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清晰无比的、如同活物般蠕动扭曲的暗色鳞片状纹路!他的双手死死抠着车壁,指甲变得尖长乌黑,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鬼爪。
他似乎在承受着极致的痛苦,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呻吟。那股阴寒暴戾的诅咒气息依旧缠绕着他,但似乎被令牌的力量和他自己最后的意志勉强束缚住了,不再疯狂外泄。
透过散乱的发丝缝隙,沈卿曼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冰冷淡漠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涣散的空洞,眼底深处燃烧着暗红色的、如同地狱之火般的痛苦与疯狂。但在那疯狂的最深处,她又似乎看到了一丝挣扎的、属于“顾玉夜”本人的清明,那清明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被她看到如此狼狈模样的屈辱?
西目相对,空气凝固。
沈卿曼握着依旧发烫的令牌,站在原地,呼吸急促,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就是……“龙怨”诅咒发作时的样子吗?如此恐怖,如此痛苦……足以将任何人的意志彻底摧毁!
他平日里那副矜贵疏离、掌控一切的姿态下,隐藏的就是这般日夜不休的折磨吗?
那通过契约链接传来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痛苦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依旧清晰可感,冰冷地提醒着她眼前这一切的真实性。
就在这时,顾玉夜涣散的目光似乎聚焦了一瞬,落在了她手中那枚散发着温和黑金光晕的令牌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是了然,似是嘲讽,又似是……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依赖?
随即,那丝清明再次被痛苦淹没。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入臂弯,用一种极其虚弱、却依旧带着命令口吻的嘶哑声音低吼道:
“……滚……出去……”
沈卿曼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蜷缩着、颤抖着、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散发着致命危险的男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仇恨、警惕、疑惑、以及那一丝不该有的、因目睹极致痛苦而产生的心悸……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最终,她只是缓缓收回了令牌,那黑金色的光芒随之收敛。
她向后退了一步,却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车门外,守住了这片区域。
“我不会走。”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清晰冷静,“在你稳定下来之前,我会守在这里。如果你不想引来更大的麻烦,最好尽快……控制住它。”
车内的人没有回应,只有压抑痛苦的喘息声和细微的颤抖。
夜色深沉,寒意彻骨。
沈卿曼站在冰冷的院子里,守着那扇洞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车门,如同守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这一夜,注定漫长。
而她与车内那人的关系,也因这猝不及防的、窥见至暗一面的夜晚,悄然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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