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摇红烛影照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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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浸染着“忘川引”客栈破旧的窗棂。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卿曼的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顾玉夜最深的恐惧之源。他眼中翻涌的震惊与恐慌几乎要满溢出来，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手腕上的契约印记红光急促闪烁，与他紊乱的呼吸同频，映得他面容愈发诡艳脆弱。
“……你……”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喉结滚动，试图压下那几乎要撕裂他神魂的剧痛和被她话语引动的更深层的不安，“你还知道……什么？”
他没有否认！
沈卿曼的心沉了下去。父亲残卷中的记载，她那基于线索的大胆推测，竟似乎触碰到了可怕的真相边缘。
“我只知道，‘影蚀’所用的邪术，与你隐龙阙古秘术同源，却走向夺魂炼魄、饲喂邪神的悖逆之路。”沈卿曼稳住心神，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顾玉夜，“而你身上的‘龙怨’……它的躁动，它的痛苦，它对同源之物的异常反应……顾玉夜，它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
最后一句，她问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顾玉夜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像是在抵抗着无边的痛楚，又像是在逃避她迫人的目光。他靠着床沿的身体微微蜷缩起来，像一个受了极大惊吓和伤害的孩子，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阴郁偏执的气息，却又提醒着沈卿曼，他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无害。
“……不能……说……”他声音破碎，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会……害死你……”
他忽然睁开眼，眼底血色与挣扎交织，死死盯着她：“……你也……想把我……剖开看个清楚吗？像他们一样？”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是隐龙阙内对他虎视眈眈的人？还是……曾经窥探过他秘密、最终遭遇不测的人？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被背叛、被伤害后的极致敏感与偏激。
沈卿曼心头一窒。她确实在怀疑他，探究他，甚至将他视为血案的最大嫌疑对象。可此刻看着他这般模样，那冰冷的怀疑之上，竟不由自主地覆上一层复杂的情绪——有警惕，有不解，却也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他此刻的脆弱，不像伪装。
“若你无辜，道出真相，我沈卿曼并非不分是非之人。”她声音放缓了些，但仍带着坚持，“若你有罪……”
“若我有罪……”顾玉夜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苍凉，带着浓浓的自嘲与痛楚，“沈姑娘……你待如何？用你的刀……现在就杀了我……为你的父母报仇吗？”
他微微抬起那只被契约印记灼烧着手腕，递向她，仿佛引颈就戮：“动手啊……趁我现在……毫无反抗之力……”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带着一种病态的、近乎疯狂的试探。他想知道，在她心里，那尚未厘清的血仇，与他这个刚刚缔结契约、关系暧昧不明的人，究竟孰轻孰重？
沈卿曼握紧了袖中的柳叶刀。刀柄冰凉的温度刺激着她的掌心。
杀了他吗？
在真相未明之前？在他如此痛苦脆弱之时？基于一些尚未证实的推测和联想？
她做不到。沈家的家教，镖局的规矩，她自身的骄傲，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夜莺衔咒录 都不允许她对一个看似无还手之力的人下杀手，即便那人极可能是仇敌。
而且……心底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提醒她——若他真是灭门凶手，为何屡次在她面前显露脆弱？为何要与她缔结这看似对他约束更大的契约？为何此刻……眼中是那般复杂的痛苦，而非阴谋得逞的得意？
她的犹豫，她的挣扎，悉数落入了顾玉夜眼中。
他眼底那疯狂的试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能将人溺毙的复杂情绪。有微不可察的松缓，有更浓烈的偏执，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渴求。
他忽然闷哼一声，契约印记的红光大盛，似乎那“龙怨”因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再次反噬！他身体猛地一颤，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沈卿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扶他。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他手臂的瞬间，异变陡生！
顾玉夜那只未受伤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正被剧痛折磨的人！
沈卿曼一惊，立刻运劲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手指如同铁箍一般，蕴含着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竟让她一时无法甩脱！
“你！”她眸光一冷，另一只手己按向刀柄。
“别动……”顾玉夜抬起头，额际冷汗涔涔，呼吸急促，眼神却亮得骇人，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意味，紧紧盯着她，“……你的血……气息……安抚了它……”
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极近，沈卿曼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微弱的气流，看到他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药味和冷冽檀香的独特气息。
以及，那若有似无的、从她体内散发出的、对他而言如同致命诱惑的纯阳血气。
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那里的血管微微跳动，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的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被本能驱使，缓缓向她靠近。
沈卿曼全身绷紧，另一只手的刀己出鞘半寸，寒光凛冽。她冷声道：“顾玉夜，松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的警告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顾玉夜眼中那被本能驱动的迷离。他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对不起……”他低声喃喃，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压抑的痛苦，“我……控制不住……”
话虽如此，他却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更加用力地握紧她的手腕，仿佛要从这接触中汲取哪怕一丝一毫的慰藉，来对抗体内那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的“龙怨”躁动。
桌上的油灯灯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交叠、晃动不定。
一室烛影摇红，照见两人之间咫尺之距，呼吸可闻，却心思各异，疑窦丛生。
他是真的控制不住本能，还是借此试探她的底线，甚至……想要更进一步获取她的血液？
沈卿曼的心跳得飞快，一半是警惕，一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美却痛苦的面容，握刀的手心微微渗出汗来。
杀，还是……纵？
这摇红的烛影，仿佛也映照着她此刻摇摆不定、疑云重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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