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曼卿无意暖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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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了清晨那一场虚惊，一行人早早离开了“忘川引”客栈那晦气之地。周泰等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护卫在马车左右，警惕地注视着沿途任何风吹草动。
马车内，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
沈卿曼靠着车窗，看似在欣赏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致，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对面的顾玉夜。
他闭目养神，长睫在苍白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轻浅，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脆弱易碎的贵公子。但沈卿曼无法忘记他拧断士兵手腕时那冰冷利落的眼神，以及指尖一闪而逝的、令人心悸的黯淡流光。
这个人，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藏着噬人的秘密与力量。
马车行了一段，路面越发颠簸崎岖。顾玉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唇色也似乎更淡了些。
沈卿曼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是体内的“龙怨”又开始不安分了吗？还是单纯因为这糟糕的路况牵动了旧疾？她想起昨夜他痛苦蜷缩的模样，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稍稍松动了一丝。
她沉默片刻，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锦囊里取出一个白瓷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朱红色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丸。这是她离家时，镖局里擅医的老先生特意为她准备的凝神顺气丸，用于缓解疲劳不适，药性温和。
“喏。”她将药丸递过去，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或许能让你好受点。”
顾玉夜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她掌心那粒红色药丸上，微微怔忡。他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给他东西，尤其是这种带着关切意味的举动。
他的目光顺着药丸缓缓上移，落在沈卿曼的脸上。她表情依旧带着疏离，眼神明亮而坦荡，仿佛这只是一个基于同行道义的、微不足道的举动。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飞快地掠过顾玉夜眼底。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暖意，如同极寒冰原上骤然投入的一颗小火种，微小，却灼人。
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看着她，声音低哑地问：“……为什么？”
沈卿曼挑眉，语气干脆：“你若是倒下了，接下来的路会更麻烦。我只是不想被拖累。”她将药丸又往前递了递，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飒爽，“放心，没毒。”
顾玉夜看着她那副“爱要不要”的神情，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这笑声不再像昨夜那般苍凉自嘲，反而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沈卿曼的掌心。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意，而那触感却异常清晰。
沈卿曼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强自忍住了。
顾玉夜拈起那粒药丸，却没有立刻服下，而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才送入口中。药丸化开，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渗入西肢百骸，虽然对于镇压“龙怨”而言杯水车薪，却奇异地抚平了些许因颠簸和力量反噬带来的不适。
更重要的，是那份几乎微不足道的“善意”本身。
“多谢。”他轻声道，目光却依旧胶着在沈卿曼脸上，那眼神深得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沈卿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视线，重新望向窗外：“不必。举手之劳。”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那种针锋相对的紧绷感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微妙难言的气氛。
行程至午后，他们在一条清澈的溪流边暂作休整。
周泰带人检查车马，生火造饭。沈卿曼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清凉的溪水洗了把脸，水珠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她取出随身的水囊，正准备灌满，眼角瞥见顾玉夜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依旧是一副远离尘嚣的孤冷模样，望着溪水出神，侧影单薄得令人心惊。
鬼使神差地，沈卿曼灌满自己的水囊后，又拿出另一个备用的皮质水囊，同样灌满了清冽的溪水。她走到顾玉夜身边，将水囊递给他。
“喝点水吧。”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完成一项例行公事。
顾玉夜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个递过来的水囊上，又缓缓抬起，看向沈卿曼。她站在溪边的阳光下，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奔波后的些许疲惫，却更显生机勃勃，那是一种与他截然不同的、鲜活而温暖的力量。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了水囊。指尖再次相触，这一次，沈卿曼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指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冰了。
顾玉夜拔开塞子，仰头喝了几口水。清甜的溪水划过喉咙，带着山野的气息。他喝得很慢，喉结微微滚动，阳光勾勒出他优美的下颌线条。
放下水囊时，他注意到皮质水囊的口沿处，沾了一丝极淡的、属于沈卿曼的唇脂痕迹——她刚才自己也喝过水。
他的目光在那抹几乎看不见的嫣红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骤然掠过一抹极其幽暗的光彩。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病态的占有欲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间接触碰到了她的气息。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沉寂冰冷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一种扭曲而炽热的满足感悄然滋生，迅速蔓延，甚至暂时压过了体内“龙怨”带来的不适。
他握紧了水囊，指腹无意识地着那处微不可察的痕迹，再抬眼看向沈卿曼时，眼神变得愈发深邃难懂，里面翻滚着沈卿曼无法完全理解的、浓烈而偏执的情绪。
沈卿曼并未察觉他那细微的心理变化，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更加……专注了？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心悸。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或许又多事了，转身便想离开。
“沈姑娘。”顾玉夜忽然开口叫住她。
沈卿曼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只见顾玉夜唇角弯起一个极浅却异常真实的弧度，那双总是蕴藏着痛苦与阴郁的眸子，此刻竟像落入了星子般，泛起细微的光亮。
“这溪水，”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奇异的缱绻，“很甜。”
沈卿曼微微一怔，只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向周泰他们那边。
顾玉夜独自坐在石头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依旧紧紧跟随。他再次举起水囊，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避开那处唇印，又喝了一口水。
嗯，真的很甜。
比他喝过的任何琼浆玉液都要甘醇。
那无意间流露的、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关怀，像一缕阳光，短暂地穿透了他周身厚重的冰层，温暖了那深藏其中、几乎被遗忘的冰冷灵魂。
寒冰遇暖，未曾消融，却悄然滋生了更加强烈的、想要将这缕阳光牢牢禁锢在身边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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