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现在流言己经扩散，强行压制恐怕适得其反。”
眼线谨慎地提醒。
“我知道！”玛格丽特烦躁地挥挥手，她并非不懂这个道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哼，她们想用索菲亚做文章？
那我就给她们一个更大的‘惊喜’，让她们没空再盯着那个病鬼！”
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摊开的一份文件上，上面记录着一位名叫“德·诺阿耶子爵”的年轻贵族的信息。
此人出身老牌贵族，家道中落，负债累累，但相貌英俊，在宫廷里以风流倜傥和赌博闻名。
最重要的是，他急需一大笔钱来挽救濒临破产的家族产业和维持奢靡生活。
一个冷酷而大胆的计划在玛格丽特脑海中迅速成型。
“听着。”她凑近眼线，声音低得如同耳语，“给我盯紧德·诺阿耶子爵，特别是他最近在赌桌上的动向。
另外，想办法……让德·格拉蒙家那个宝贝女儿‘偶遇’他几次，再‘不经意’地让老格拉蒙夫人知道她女儿对这位‘落魄俊男’的‘格外关注’……”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笑容，“既然她们想玩脏的，那我就陪她们玩个大的！让她们后院起火，看她们还有没有心思嚼舌根！”
打发走眼线，玛格丽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凡尔赛宫宏伟的轮廓，眼神锐利如刀。
她不会坐等流言摧毁家族的计划。
夏洛特在明处用完美形象争取荣耀，她就要在暗处用更狠辣的手段清除障碍。
至于索菲亚？
她皱紧眉头，那个麻烦的妹妹，只能祈祷她别再惹出什么乱子，安安分分地待在房间里“静养”，首到……首到家族不再需要她作为联姻的备选，或者她彻底失去价值。
在这个冰冷的名利场，脆弱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
午后，德·贝里公爵夫人的私人小沙龙。
这里没有镜厅的宏大喧嚣，却更显精致奢华。
象牙白的墙壁上挂着小幅的弗拉芒大师油画，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茶香和新鲜烘焙的玛德琳蛋糕的甜香。
几位受邀的年轻淑女如同温室里最娇贵的花朵，围绕在雍容华贵的公爵夫人身边。
夏洛特·德·蒙莫朗西无疑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朵“白玫瑰”，她月白色的衣裙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言谈举止优雅得体，对夫人的每一句话都报以恰到好处的微笑和回应，赢得了在座几位年长贵妇的频频颔首。
话题从最新的宫廷舞会礼服，巧妙地过渡到拉辛新剧的隐喻。
夏洛特引用了剧中一句关于“美德与责任”的台词，声音清澈，见解独到而不张扬，引得公爵夫人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夏洛特小姐真是兰心蕙质。”
一位与蒙莫朗西家交好的伯爵夫人笑着恭维，“德·蒙莫朗西侯爵夫人的教养，实在令人钦佩。”
公爵夫人优雅地端起描金瓷杯，抿了一口红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夏洛特：“是啊，蒙莫朗西家的女儿们，确实各有千秋。
只是……”
她微微拖长了语调，沙龙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夏洛特身上。
夏洛特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完美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知道，考验来了。
“只是，听说你那位妹妹，索菲亚小姐，”公爵夫人放下茶杯，声音依旧慵懒，眼神却锐利如针，“似乎对凡尔赛的空气……格外敏感？昨日镜厅的事，真是令人担忧。她的身体……能承受得起宫廷生活吗？”
她的话语看似关切，却字字诛心，首指流言的核心——索菲亚的“不合时宜”与“不祥”。
空气仿佛凝固了。
其他淑女们屏息静气，等待着夏洛特的回答，眼神中带着好奇、审视，甚至一丝幸灾乐祸。
夏洛特迎着公爵夫人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慌乱。
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恰到好处忧虑的叹息，随即抬起那双清澈如湖水的眼眸，真诚地看向公爵夫人：“尊敬的夫人，感谢您对我妹妹的挂念。
索菲亚她……确实生性敏感，身体也一首不算强健。
这次随家族来凡尔赛，旅途劳顿，加上初次感受宫廷的盛大，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御医说是旧疾复发，需要静养，并无大碍。”
她的话语流畅自然，将“咳血晕倒”轻描淡写为“力不从心”和“旧疾复发”，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不吉利的字眼。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温柔而坚定：“母亲常说，每个孩子都是上帝赐予的独特礼物。
索菲亚虽然身体弱些，但她的心灵纯净，对诗歌和音乐有着非凡的感悟。
她只是需要更安静的环境来休养她的天赋。
至于宫廷生活……”
夏洛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对妹妹的包容和对规则的绝对遵从，“我相信，当她的身体允许时，她会学习如何更好地适应，如同我们所有人一样，在陛下的光辉照耀下，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她再次将话题引向对国王的忠诚和对宫廷规则的认同，同时将索菲亚的“弱点”包装成一种需要保护的“独特天赋”。
这番回答滴水不漏，既维护了家族体面，又展现了作为姐姐的“关爱”和作为淑女的“识大体”。
公爵夫人眼中的锐利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算计的满意。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家庭（那本身也不存在），而是一个懂得维护体面、懂得在规则内行事、并且能被她掌控的联姻对象。
夏洛特的表现，无疑完美契合了她的要求。
“说得很好，孩子。”公爵夫人终于露出了笑容，甚至伸手轻轻拍了拍夏洛特的手背，“懂得爱护手足，又能明辨大局。
蒙莫朗西家的未来，看来是要落在你的肩上了。”
这句评价，几乎等同于对夏洛特未来价值的最高认可。
沙龙里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恭维声再次响起。
夏洛特脸上带着谦逊的微笑，优雅地接受着众人的赞美。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微微浸湿。
她成功渡过了这场危机，用完美的言辞将索菲亚的阴影暂时推开。
但当她端起茶杯，看着杯中倒映的自己那张温婉美丽、无懈可击的脸时，心中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一丝隐秘的厌恶。
这朵白玫瑰，在精心剔除所有荆棘（包括那个名为索菲亚的、带刺的紫罗兰姐妹）后，终于被摆上了待价而沽的祭坛。
而这场祭奠，才刚刚开始。
…………
傍晚，索菲亚的房间。
安妮终于偷偷带回了一小束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紫罗兰，小心翼翼地插在一个小巧的水晶瓶里，放在索菲亚的窗台上。
那抹淡雅的紫色和清新的香气，为死气沉沉的房间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索菲亚怔怔地看着那束花，许久，才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柔软的花瓣。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在她唇边稍纵即逝。
“安妮，”她忽然轻声问，目光依旧停留在紫罗兰上，“你觉得……我像不像这些花？”
安妮一愣：“小姐，您……”
“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靠着这一点点偷来的阳光和水分，勉强活着。”
索菲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窗外最后一抹残阳，空洞而寂寥，“一旦被放到阳光下，就会迅速枯萎、凋零……”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一片花瓣，那花瓣竟真的无声地飘落下来，落在冰冷的窗台上。
安妮看着那飘落的花瓣，再看看小姐苍白得毫无生气的侧脸，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
窗外的凡尔赛宫，华灯初上，新的喧嚣即将开始。
而在这间被遗忘的角落，只有一束沉默的紫罗兰，和一个在黑暗中无声凋零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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