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春天，风里还带着些许料峭的寒意，但黑土地上己经涌动着勃勃生机。秀儿家院子里的榆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墙角的野菜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在这样充满希望的时节里，秀儿家的老母鸡芦花，也迎来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抱窝孵蛋。
芦花是秀儿家养了三年的老母鸡，一身红棕色的羽毛油亮顺滑，头顶的鸡冠鲜红如血。往年这个时候，它总是在院子里昂首阔步地走来走去，“咯咯哒”地叫着向主人邀功，每下一个蛋都要炫耀一番。可最近几天，芦花却变得格外安静，不再热衷于刨土觅食，而是整日蹲在墙角的竹筐里，那里面垫着柔软的稻草，还整齐地摆放着二十颗鸡蛋。
“娘，芦花这是咋了？”秀儿蹲在竹筐旁，浅蓝色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稻草，眼神里满是担忧。她伸手想摸摸芦花的背，却被母鸡警惕地瞪了一眼，喉咙里发出“咕咕”的低鸣，利爪还轻轻刨了刨身下的稻草，像是在警告秀儿不要靠近她的宝贝。
秀儿娘擦着围裙从灶房出来，看到芦花的样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傻丫头，芦花这是抱窝了。这可是好事！咱们家要有小鸡崽儿了！”说着，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下竹筐里的鸡蛋，“不过，抱窝的鸡得隔开养。芦花性子烈，别让别的鸡抢了它的食，也免得惊扰了它。”
母女俩立刻忙活起来。她们用木板在厢房的角落里围出一个简易的鸡圈，又找来一床破旧的棉被，扯出里面的棉絮铺在竹筐底，让鸡蛋躺得更舒服。秀儿小心翼翼地端来掺着玉米面的剩饭，放在鸡圈门口。芦花歪着脑袋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身下的鸡蛋，犹豫了一会儿，才匆匆啄了几口，便又立刻返身卧回鸡蛋上，将蓬松的羽毛像伞一样张开，严严实实地盖住每一颗蛋。
接下来的日子，芦花几乎寸步不离竹筐。清晨，秀儿打开房门，总能看到芦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安静地孵着蛋；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芦花也只是微微调整一下翅膀的角度，为鸡蛋遮挡阳光；深夜，起风时，秀儿常听见厢房传来细碎的响动——那是芦花在调整姿势，用体温均匀地温暖每一颗蛋。有次半夜，秀儿实在放心不下，举着煤油灯悄悄去查看。月光与灯光交织下，芦花的羽毛泛着柔和的光晕，翅膀微微张开，像母亲环抱着熟睡的孩子，眼神里满是温柔与坚毅。
然而，孵蛋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第七天晌午，秀儿照例来给芦花添食。刚走进厢房，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她心头一紧，凑近竹筐一看，芦花正焦躁地拍打翅膀，“咯咯”叫声里带着少见的急切。竹筐里，一颗鸡蛋破碎了，黏腻的蛋液混着血丝，流得稻草上到处都是。
“坏了！”秀儿惊叫一声，转身跑出去喊母亲。秀儿娘赶来查看，皱着眉头把坏蛋夹出来，叹了口气说：“怕是温度没控好，也可能是芦花翻身时不小心压着了。得在竹筐底下再垫层棉絮，保暖又防震。”
更换棉絮时，芦花格外警惕，尖锐的喙差点啄到秀儿的手指。“莫怕，莫怕。”秀儿轻声哄着，动作更加轻柔，将晒得蓬松的棉絮铺进筐底，又在边缘撒了把碎麦粒。芦花这才安静下来，重新卧回鸡蛋堆，用翅膀轻轻覆盖住每一处缝隙，还时不时用喙轻轻翻动一下鸡蛋，确保每颗蛋都能均匀受热。
日子在芦花的“咕咕”声中缓缓流淌。秀儿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掀开厢房的布帘查看。她学着母亲的样子，把鸡蛋放在耳边轻轻摇晃，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或者对着阳光照一照，看看蛋液是否正常。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北大荒的故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到第十八天，她惊喜地发现，好几颗鸡蛋开始轻微晃动，贴在蛋壳上细听，隐约传来“叽叽”的微弱声响。
“要孵出来了！”秀儿兴奋地跑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全家人。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屯子。春花风风火火地跑来，还没进门就大喊：“真的吗？我要看小鸡崽儿！”顺子骑着二八自行车赶来，车后座上捎来半袋小米：“给小鸡补补营养！”就连平日里话不多的翠兰，也送来几片晒干的艾草叶：“听说能给小鸡驱寒，煮水喝可管用了。”
第二十天清晨，竹筐里传来密集的响动。秀儿屏住呼吸凑近，只见一颗鸡蛋的钝端出现细小的裂缝，裂缝边缘还沾着的蛋液。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淡黄色的蛋壳上破开个小洞，湿漉漉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小鸡的绒毛还黏在一起，眼睛紧闭，却奋力地用稚嫩的喙继续啄着蛋壳。
芦花显得比谁都紧张，它微微抬起身子，翅膀半张着，既像是保护又像是鼓励。小脑袋努力地往外钻，每啄一下都要休息好一会儿。终于，在挣扎了许久之后，第一只小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挣脱蛋壳，跌跌撞撞地滚到母亲腹下。它浑身湿漉漉的，却发出了清脆的“叽叽”声，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诞生。
紧接着，更多的蛋壳开始颤动，此起彼伏的“叽叽”声里，绒毛蓬松的小生命接连诞生。有的小鸡卡在蛋壳里动弹不得，芦花便轻轻用喙帮着啄开；有的小鸡浑身湿透，它就把翅膀张得更大，用体温烘干幼崽的绒毛。有一只小鸡特别调皮，刚钻出蛋壳就迫不及待地到处乱跑，结果迷了路，急得“叽叽”首叫。芦花立刻伸长脖子，“咕咕”地呼唤着，指引小鸡回到自己身边。
当最后一只小鸡钻出蛋壳时，夕阳的余晖正透过窗户洒在厢房。二十只毛茸茸的小黄球挤在芦花腹下，有的探出脑袋好奇张望，有的用小爪子扒拉着同伴，还有的依偎在母亲的羽毛间，发出满足的“叽叽”声。秀儿数了数，眼眶微微发烫——除去那颗坏掉的蛋，其余全部成功孵化。
三天后，芦花领着小鸡们走出厢房。老母鸡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头，脖子上的羽毛高高竖起，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时不时扭头确认孩子们是否跟上。小鸡们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黄色的绒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小爪子踩在泥土上，留下一个个可爱的小脚印。
它们学着母亲的样子，用尖喙在泥土里刨食。芦花发现一条小虫子，便“咯咯”地叫着，用喙指了指虫子，小鸡们立刻围拢过来，你争我抢地啄食。有只调皮的小鸡蹦到秀儿脚边，她轻轻蹲下身，指尖触到那团柔软的绒毛，心都快化了。小鸡似乎并不害怕，反而歪着脑袋打量着秀儿，还在她的鞋子上啄了几下。
屯子的孩子们闻讯赶来，围着鸡群又笑又闹。春花伸手想抓一只，却被芦花猛地扑棱起翅膀，吓得她后退几步，大声喊道：“这鸡妈妈凶得很！别惹它！”顺子则蹲在地上，用草茎逗弄小鸡，看它们歪着脑袋追着草叶跑。秀儿站在一旁，浅蓝色的头巾随风飘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暮色渐浓时，芦花“咕咕”地呼唤着，小鸡们立刻簇拥到母亲身边。老母鸡展开翅膀，将所有孩子护在身下，迈着稳健的步伐朝鸡圈走去。
北大荒的日子虽然清贫，但正是这些充满希望的瞬间，让每一寸土地都变得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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