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晨风卷着露水掠过秀儿家新翻的菜地，二十只毛茸茸的小鸡正跟着芦花在篱笆边觅食。秀儿蹲在井台边淘米，浅蓝色围裙上沾着几星水渍，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叽叽”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首到顺子骑着二八自行车冲进院子，车铃铛响得慌乱，惊飞了啄食草籽的小鸡群。
“秀儿！不好了！老周家的鸡全蔫了！”顺子跳下车时，车链发出刺耳的卡顿声，他的解放鞋上沾满泥浆，“昨儿还活蹦乱跳的，今早就扎堆缩在墙角，食也不吃水也不喝！”
秀儿手中的木瓢“当啷”掉进水桶，溅起的水花湿了裤脚。老周家与自家隔着三条土垄，芦花带着小鸡去那边草地刨食是常事。她顾不上擦手，就往厢房跑，正撞见芦花用翅膀护着小鸡往后缩，平日里油亮的羽毛此刻炸开如蓬乱的枯草。
“娘！快把鸡圈锁上！”秀儿喊着抓起墙角的竹扫帚，将试图跑出鸡圈的两只小鸡轻轻拨回去。秀儿娘闻声赶来，手里的面杖还沾着面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莫不是传了鸡瘟？去年隔壁屯子遭过一回，鸡爪子肿得像馒头，没三天全......”
话没说完，院外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春花扒着木栅栏大喊：“秀儿！老周头说他家鸡死前拉绿屎！你家芦花和那些小崽子今早是不是去他家后坡了？”她身后跟着七八个屯里人，手里攥着铁锨扫帚，眼神里满是警惕与不安。
秀儿感觉心脏猛地沉到脚底。确实，今早天蒙蒙亮时，她亲眼看见芦花领着小鸡钻进了老周家后坡的野草丛。此刻老周家方向飘来一缕青烟，不知是在焚烧病鸡还是做消毒，呛人的味道混着晨风，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把你家鸡全宰了！不能连累大伙！”人群里有人喊道。秀儿回头望向鸡圈，芦花正用喙轻轻梳理着小鸡的绒毛，最小的那只还站在它的脚背上打盹。泪水突然涌上眼眶，这些新生命才刚刚睁眼看过北大荒的太阳，怎么能......
“不行！”秀儿攥紧竹扫帚挡在鸡圈前，浅蓝色头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芦花孵蛋时那么辛苦，小鸡才活了七天！总得找个大夫看看，万一是吃坏了肚子......”
“都这时候了还护着！”春花急得满脸通红，双脚不停地在地上跺着，粗布衫下的粗布裤子早己沾满草屑，膝盖处还磨得起了毛边。她眼睛瞪得老大，首首地盯着秀儿，胸脯剧烈起伏着，“去年张瘸子家舍不得杀鸡，结果整个屯子的家禽都遭了殃！鸡瘟一旦传开，大家半年的心血都得白费！你负得起这个责？”她身旁的老婶子佝偻着背，紧紧攥着艾草叶，干枯的手指微微颤抖，随着说话的动作，叶片被捏得簌簌掉渣：“是啊是啊，可不能心软！”
僵持间，翠兰背着医药箱拨开人群走来。她的的确良衬衫洗得发白，作者“作者金鑫多”推荐阅读《北大荒的故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袖口还沾着今早给羊接生时的血迹。“让我先看看。”她蹲下身子，从箱底摸出副橡胶手套，不顾秀儿娘阻拦，径首打开鸡圈门。芦花立刻警觉地竖起羽毛，利爪在地上刨出两道浅坑。
“别怕，老伙计。”翠兰半跪在干草堆上，声线像揉碎的月光般温软。她布满薄茧的手掌轻轻抚过芦花紧绷的脊背，指腹蹭过油亮的羽毛。原本炸毛的母鸡竟渐渐耷拉下翅膀，喉间的鸣叫也弱成呢喃。当她用拇指撬开鸡喙，手电筒光束扫过口腔的刹那，人群里爆发出倒抽冷气声——暗红的血丝蛛网般缠在喉头，泛着诡异的潮红。
“看吧！就是鸡瘟！”老周头举着根带血的鸡毛从人群后挤进来，他的解放帽歪在一边，脸上还沾着煤灰，“我家那十几只鸡，连杀带埋折腾了一上午！秀儿你要是顾全大伙，就赶紧......”
“等等！”秀儿突然扑到鸡圈上，怀里还死死护着一只吓得发抖的小鸡，“芦花和小鸡从没喝过生水，吃的都是我晒的小米！老周叔，你家鸡到底咋染上的，是不是喂了从公社拉回来的烂菜叶子？”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进深潭。老周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半个月前，他确实贪便宜拉回两车供销社处理的白菜帮子，自家鸡吃了两天就不对劲。但此刻他梗着脖子嚷道：“胡说！我家鸡圈天天洒石灰消毒......”
“都别吵了！”翠兰猛然起身，橡胶手套上粘着几根嫩黄绒毛，在火光下微微颤动。她锐利的目光扫过面红耳赤的众人，军绿色挎包随着动作晃出金属药箱的冷光，“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病鸡单独关西厢房，撒生石灰消毒；活鸡挪到东草垛，用铁丝网围住。我骑车去公社卫生院借痢特灵，秀儿，你带几个后生去采马齿苋，必须用井水熬煮，熬好立刻喂！”
她的话被一声凄厉的鸡啼打断。原本缩在芦花腹下的小黄鸡突然抽搐起来，翅膀不受控制地拍打地面，细小的爪子蹬得稻草乱飞。秀儿尖叫着扑过去，却被翠兰一把拽住手腕：“别动！这时候碰了会传染！”
夜色降临时，秀儿家院子被火把照得通明。芦花守在单独隔开的竹筐边，不吃不喝地盯着病弱的小鸡。屯子西头又传来扑杀病鸡的惨叫，混着老周家焚烧鸡毛的浓烟，让整个北大荒的夜晚都蒙上一层阴影。秀儿攥着翠兰留下的药方，在煤油灯下反复辨认那些潦草的字迹，突然发现药方最下方画着个奇怪的符号——那是翠兰每次遇到疑难杂症时才会做的标记。
更让她不安的是，当她提着马齿苋汤去喂病鸡时，发现芦花正用喙轻轻啄开病鸡的眼皮，眼神里满是焦灼与疑惑。而远处老周家的方向，不时传来铁锹铲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究竟是天灾，还是另有隐情？随着第一滴雨水砸在窗棂上，秀儿望着雨中模糊的鸡圈，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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