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陆明收到一个家里托人带来的包裹和一封家里的信。泛黄的油纸层层包裹下,是一台旧半导体收音机。信里说,这是父亲托了厂里领导,跑遍上海的旧货市场才淘到的。电池更是珍贵,得用攒了半年的工业券兑换。陆明着掉漆的外壳,眼眶发烫——这不仅是台收音机,更是千里之外父母沉甸甸的牵挂,承载着跨越山海的思念与关怀。
北大荒的夏天,蝉鸣愈发聒噪。自从有了收音机,打谷场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陆明每天傍晚都提前半小时到场,小心翼翼地擦拭收音机外壳,像照料最珍贵的庄稼。这天他刚拧开旋钮,电流声还未散尽,虎娃儿就举着个用柳枝编的蚂蚱蹦过来:“陆明哥!今个播啥?俺想听《隋唐演义》!”
铁蛋儿跟着起哄,把手里的草帽扣在狗剩头上:“俺要听打仗的故事!穆桂英再破次天门阵!”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李寡妇边笑边拍大腿:“你们这些小崽子,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该让秀儿妹子点个戏,听些柔肠百转的!”秀儿被说得脸颊绯红,躲在周曼丽身后,轻声道:“我……我想听《红楼梦》。”
陆明翻看着皱巴巴的节目单,突然眼睛一亮:“今晚有新戏!《沙家浜》,讲地下党和群众智斗汉奸的故事!”话音未落,春花己经搬着长凳挤到前排,“好!俺就爱听这智斗的桥段!”她转头冲二狗子喊:“愣着干啥?去帮陆明搬桌子!”
夜色渐浓,收音机里传来激昂的胡琴声。“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阿庆嫂的唱段刚起,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老周头吧嗒着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嘴里跟着哼唱;李寡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收音机,仿佛能透过那小小的匣子,看见芦苇荡里的惊险场景。
当刁德一的唱段响起时,铁蛋儿气得首跺脚:“这汉奸坏透了!等俺长大了,也去抓坏人!”狗剩儿跟着挥舞拳头,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搪瓷缸,清水泼在二狗子脚边。二狗子却浑然不觉,攥着拳头听着阿庆嫂与刁德一的交锋,粗糙的脸庞涨得通红:“好!就得这么治治这些坏蛋!”
一曲终了,打谷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陈静激动地拉着春花的手:“大姐,这戏比在上海大戏院看还过瘾!”春花豪爽地大笑:“那是!咱北大荒听戏,有星星月亮当灯,有虫鸣当伴奏,城里可比不了!”她转头看向陆明,眼神里满是感激:“多亏了你这宝贝疙瘩,让咱也能天天听大戏。”
随着日子推移,收音机渐渐成了村里的“生活指南”。连着几日暴雨,地里的庄稼岌岌可危。陆明特意调大音量,播放农业专家关于防涝救灾的建议。村长王福顺边听边记,听完立刻召集村民开会:“都听见了!明早天一亮,咱们就去挖排水沟!”
秀儿家的老母鸡总不下蛋,她红着脸向陆明求助。当晚,收音机里就传来家禽养殖的科普节目。秀儿认真记下每一个要点,第二天就照着方法调整鸡食。半个月后,她端着一筐鸡蛋来到打谷场:“多亏了收音机,我家的鸡现在天天生蛋!这是给陆明的谢礼!”
这天晚上收音机里播放《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黄梅戏婉转的唱腔从收音机里流淌出来,打谷场的喧闹瞬间被抚平。月光像轻纱般笼着人群,连平日里最闹腾的狗剩都安静下来,听得入神。陆明望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河,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讲的故事,清了清嗓子轻声开口:"知道吗?这戏里唱的,和牛郎织女的传说还有些渊源。"
这话勾起了大伙的兴致,铁蛋儿抱着膝盖凑过来:"陆明哥快讲讲!"陆明摸了摸收音机发烫的外壳,娓娓道来:"传说织女是王母娘娘的外孙女,每天在天上织彩霞。有次下凡洗澡,被牛郎藏了衣裳,两人就这么结为夫妻。后来王母娘娘用金簪划出银河,只许他们每年七月初七在鹊桥上相见......"
二狗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春花。他的心突然擂鼓般狂跳,手里的搪瓷缸"哐当"落地,惊飞了草垛旁的一只夜莺。春花被声响惊动,转头看他时眼波流转,二狗子慌忙低头捡缸,却发现掌心全是汗。
"原来喜鹊搭桥是这么回事!"秀儿听得入神,手里的蒲扇停在半空。陆明笑着点头,指着天上的银河:"现在看,那两头最亮的星星,就是牛郎星和织女星。"人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星河璀璨,仿佛真有座鹊桥横跨天际。而收音机里的唱腔仍在继续,伴着虫鸣和风声,在北大荒的夜空里编织出最温柔的梦。
散场时,二狗子鼓起勇气走到春花身边,结结巴巴地说:“春花,那个……明早我帮你家挑水吧。”春花白了他一眼,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谁要你帮忙!”说完却加快脚步往家走,留下二狗子站在原地傻笑。
然而,意外突然降临。一天晚上,收音机刚播放到精彩处,突然“刺啦”一声没了声音。陆明反复调试,旋钮转到最大也只有刺耳的杂音。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狗剩儿急得快哭了:“陆明哥,是不是收音机坏了?”铁柱跟着喊:“俺不要它坏!俺还没听完《三国演义》
二狗子见状,立刻撸起袖子:“别急!俺和陆明连夜去镇上修!”翠兰也站出来:“俺也去!俺认得路!”当晚,三人打着手电筒,赶着毛驴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走了整整三个小时。到镇上时,钟表店的老师傅己经睡下,被他们从被窝里叫起来。
老师傅眯着眼检查收音机,半晌才说:“是电容坏了,这零件不好找啊。”二狗子二话不说,掏出兜里所有的钱:“师傅,您一定要想办法!这收音机对我们村太重要了!”老师傅被他们的执着打动,翻出珍藏多年的旧零件,忙活了大半夜才修好。
当三人带着修好的收音机赶回村子时,天己经蒙蒙亮。村口早聚满了人,狗剩儿眼尖,大喊:“回来了!收音机回来了!”人们欢呼着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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