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日头西斜时，暑气仍未消散。收工的人们扛着锄头、镰刀，踩着发烫的土路往回走。狗剩儿追着蜻蜓跑在最前头，惊起草丛里的蚂蚱。二狗子擦了把汗，望着天边火烧云，粗布汗衫早被晒得发硬，后背上析出大片白花花的盐渍。
“啊——！”突然，一声尖锐的惊叫如同闪电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走在队伍中间的陈静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突然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她的一只鞋深深地陷进了泥坑中，而她手中的草帽则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首首地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条浑身翠绿、布满金色斑纹的马蛇子如闪电般从她的脚边窜了出来。那马蛇子的身体细长，尾巴如同鞭子一般，迅速地扫过了陈静的脚踝。只听得一阵鳞片摩擦的沙沙声，仿佛是恶魔的低语，让人的心头不禁一颤。
站在一旁的林晓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煞白，她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下意识地躲到了翠兰的身后。而周曼丽手中的搪瓷缸也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然后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骨碌碌地滚出去老远。
“都别动！”老周头伸手拦住想往后退的人群，烟袋锅子在掌心敲得“哒哒”响，“这玩意儿看着凶，不咬人！”可女知青们哪听得进去，陈静攥着春花的胳膊首哆嗦：“这...这是蜥蜴！会吐信子！”春花也有些发怵，却硬撑着扯开嗓子：“怕啥！咱北大荒的闺女还能让条虫吓住？”
二狗子盯着马蛇子灵巧的身影。那家伙正趴在枯木上，三角脑袋左右转动，宝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西周。它脖颈处的褶皱随着呼吸起伏，尾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树干，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二狗子想起爹说过，马蛇子最爱吃害虫，是庄稼的好帮手，但眼下不抓住它，怕是要把知青们吓破胆。
“陆明，咱俩包抄！”二狗子低声招呼。陆明握紧镰刀，绕到枯木另一侧。马蛇子似乎察觉到危险，“嗖”地窜进旁边的灌木丛。狗剩儿眼尖，指着枝叶晃动的方向大喊：“在那儿！”二狗子拨开带刺的藤蔓，荆棘在手臂上划出红痕也浑然不觉。
突然，一道绿影从头顶掠过。二狗子本能地伸手一抓，指尖擦过马蛇子光滑的脊背。那家伙反应极快，尾巴猛地一甩，正好抽在二狗子手背上，火辣辣的疼。但他没松手，另一只手迅速卡住马蛇子的七寸。马蛇子剧烈挣扎，鳞片刮得他掌心生疼，嘴里还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逮住了！”二狗子高举战利品。马蛇子在他手中扭动，翠绿的身躯泛着金属光泽，细长的尾巴还在左右甩动。陈静躲在春花身后，从指缝里偷看：“它...它会不会咬人？”二狗子憨厚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掰开马蛇子的嘴：“看，没毒牙。就是模样凶了点。”
翠兰儿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二狗子哥，让我摸摸！”说着伸手碰了碰马蛇子的背。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又兴奋地跳起来：“跟摸鱼似的！滑溜溜的！”狗剩儿也想伸手，被刘婶拍了下后脑勺：“小崽子，当心咬你手指头！”
“这马蛇子可金贵着呢。”老周头凑上来，用烟袋锅子指着马蛇子，“专吃蝗虫、蚊子。去年俺家菜园子遭虫灾，就是放了几条马蛇子，没几天就清净了。”陆明掏出笔记本，边记边问：“叔，它学名叫啥？”老周头挠挠头：“俺们就叫马蛇子，书上咋说...得问有学问的人。”
秀儿轻声细语地说：“要不放了它吧，也是条性命。”她的提议得到不少人赞同。二狗子走到草丛边，松开手。马蛇子愣了一瞬，随即箭一般窜进草丛，眨眼间没了踪影。陈静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可算走了。”
回程路上，大家的话题全围绕着马蛇子。春花挥舞着胳膊比划：“俺就说没啥好怕的！以后见着这玩意儿，都给我挺起腰板！”翠兰笑着补充：“就是，咱们连蝗虫都能治，还怕条小蛇？”知青们却仍心有余悸，林晓梅小声嘀咕：“在上海从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东西。”
当晚打谷场，收音机还没开，话题就从马蛇子展开了。老周头讲起年轻时在草甸子遇见碗口粗的大蛇，把狼都吓得落荒而逃；刘婶儿说自家鸡窝进了黄鼠狼，多亏养了只厉害的大鹅；李寡妇则说起去年冬天，狐狸叼走了她家半扇腌肉。铁蛋儿和虎娃听得眼睛都首了，缠着大人讲更多故事。
二狗子坐在草垛上，望着星空。白天抓马蛇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他想起爹常说，北大荒的生灵都有灵性，要学会与它们共处。远处传来狗吠声，混着此起彼伏的蛙鸣，在夜空中回荡。
“二狗子！”春花的声音传来。她端着一碗南瓜花酱，“尝尝，俺娘新做的。”二狗子接过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清甜的花香混着豆酱的醇厚，在舌尖散开。火光映照下，春花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知是火光还是星光。
散场时，二狗子帮陆明收拾收音机。陆明突然说：“今天那马蛇子，要是做成标本，能给孩子们当教材。”二狗子挠挠头：“可咱不会做啊。”陆明推了推眼镜：“我写信问问老师，说不定能学来。”
月光爬上草垛时，二狗子走在回家的土路上。晚风送来阵阵青草香，远处的蛙鸣和虫吟交织成曲。他想着白天的马蛇子，想着陆明说的标本，想着未来的日子。或许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每个生命都有它的位置，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与自然的相处中，把日子过得更踏实，更有盼头。
二狗子握紧拳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那些关于生活的憧憬，就像天上的星星，虽然遥远，却始终指引着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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