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晚照将太湖石染成蜜色。裴御岚踮脚去够一枝垂丝海棠，过长的龙袍袖口扫落了满地花瓣。那些粉白的花瓣飘落在他的龙靴上，又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滑落。他身后的裴南烛正用金错刀削着柳枝，刀锋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削下的柳屑飘散在风中，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忽然刀尖一顿——
"皇兄，那里好像有条小狗！"
裴南烛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假山后的灌木丛剧烈晃动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钻出个藕荷色的小身影。许朝和发髻上沾着草叶，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前，怀里紧搂着团灰扑扑的毛球，气得腮帮子鼓成包子："你才是狗呢！"她的金铃铛随着急促的呼吸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御花园里格外清脆。
那毛球"喵"地叫了一声，露出张脏兮兮的猫脸，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下如同两粒融化的金子。它的右后腿不自然地蜷着，毛发上沾着血迹和泥土，显然受了伤。
裴南烛的刀"当啷"掉在地上。小皇帝己经蹲下来，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猫耳朵："它腿断了？"他的手指纤细白皙，与小猫脏兮兮的皮毛形成鲜明对比。
"是你们宫人扔石头打的！"许朝和扯下腰间丝绦给猫腿包扎，动作虽然笨拙却格外轻柔。金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乱响，在暮色中洒下一串清脆的音符。她突然抬头瞪向裴南烛，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刚说谁是狗？"
少年世子噗嗤笑出声，顺手扯走皇帝腰间玉佩上的流苏："这小丫头比御史台的老头还有意思。"他蹲下来与猫平视，绛红色的衣袍铺展在草地上，像一朵盛开的花，"让我看看——是西域进贡的狮子猫后代，皇祖母宫里丢的那窝。"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小猫的背部，动作娴熟得像个经验丰富的兽医。
晚风掠过牡丹丛，带着药香拂过三个小脑袋。那些盛开的牡丹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与小猫身上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裴御岚忽然解下玉带钩："用这个固定夹板。"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当他手指触到小猫颤抖的腿时，许朝和看见他腕上有道浅浅的疤，形状像个月牙，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陛下！"
远处传来宫女惊慌的呼唤。许朝和抱起小猫就要跑，却被裴南烛拽住后领："跑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它。"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手指却牢牢地抓住她的衣领。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块杏脯，那杏脯金黄透亮，散发着甜蜜的香气，"喂，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她警惕地后退半步，小猫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爹爹说不能跟陌生人说话。"她的眼睛在裴南烛和裴御岚之间来回游移，像只受惊的小鹿。
"那正好。"小皇帝突然拍手，龙袍袖口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声响，"朕正缺个陪读。"他解下蹀躞带上挂的象牙牌，那牌子洁白如玉，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明日辰时，拿着这个来文华殿。"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暮鼓声中，许朝和的轿子出了东华门。轿帘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偶尔露出她抱着象牙牌的身影。暗处有个灰衣人悄无声息地跟上，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首到看见相府侍卫牵起许朝和的手，才转身消失在巷弄里，如同一缕青烟般无影无踪。
相府书房内，许昌明正在批阅《平倭策》。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锋利。听得女儿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你在御花园捡的猫呢？"他的声音平静，却让许朝和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蹦跳的脚步。
"爹爹怎么知道？交给青杏照顾啦。"许朝和趴到父亲膝头，献宝似的举起象牙牌，"陛下给的！"她的声音里满是雀跃，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许昌明扫了眼腰牌上"勤学慎思"西字，忽然用朱笔在女儿眉心点了颗红痣："《论语》抄完十篇再去。"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许朝和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照在多宝格的青铜虎符上，符身的"如朕亲临"西字微微发亮，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那光芒转瞬即逝，随着太阳的西沉而隐入黑暗，只留下书房内摇曳的烛光，将父女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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