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霓也不介意，走到角落一个空着的梳妆台前，默默地打开包袱，拿出自己的化妆用品。
柳月眉上下打量着楚云霓身上半旧的衣衫：
“怎么还一股子穷酸味儿，瞧着你这在督军府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嘛？不会是，失宠了吧？”
楚云霓不接话，只专心致志地对着镜子描眉画眼。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刚沏好一杯准备润嗓的胖大海茶，放在桌边。
一个平日里就爱占小便宜的丑角“不小心”路过，胳膊肘一抬，茶杯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楚云霓的裙摆。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啊督军夫人！”
那丑角夸张地叫唤着，脸上却丝毫没有歉意：“我这眼神儿不好，没看见，没看见！你可别生气啊！”
楚云霓拿出手帕擦拭裙摆上的水渍：“别乱说，我不是督军夫人。”
过了一会儿，她将准备好的戏服——一件水蓝色的撒花软缎长衫挂在一旁，准备换上。
柳月眉扭着腰肢从旁边经过，手里拿着一管刚用过的油彩，像是“无意”一般，在她戏服上蹭出了一道刺目的赭红色。
“哎呀！”柳月眉故作惊讶地捂住嘴，“瞧我这手！真是不好意思，把你这漂亮的戏服给弄脏了！这可怎么办呀？”
她嘴上说着抱歉，眼底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楚云霓冷冷看着这群欺负惯她的人。
这戏服是她为数不多的好行头了，如今被这么一弄，就算能洗掉，也必定会留下痕迹。
她默默拿起戏服，试图用手帕沾水去擦拭那油彩。
可油彩遇水，又晕开了一小片。
痕迹更大了。
“阿娘！阿娘！幼幼来看你啦！”
一个清脆的奶音响起，随后化妆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幼幼小肉球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玩世不恭笑容的厉景澄，手里还牵着雄风重现的“闪电”。
幼幼一眼就看到了楚云霓手中的戏服和上面的污渍，又瞧见旁边柳叶眉那副假惺惺的嘴脸。
不用问，又是那群坏人欺负温柔的阿娘！
她的阿娘她自己守护！
“阿娘，你的衣裳怎么脏啦？”幼幼小手指着那块油彩，气鼓鼓地问。
楚云霓还没回答，幼幼己经转过小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柳月眉，小嘴一撇：
“柳姨姨，你脸上的胭脂没抹匀，好像墙上掉下来的灰，都卡在你脸上的小沟沟里啦！”
“你这样上台，观众会以为是戏台子塌了，砸了你的脸噢！”
柳月眉她自诩有几分颜色，是戏班第一美，怎能被一个小屁孩当面说脸丑？
可看了看幼幼身后以嘴毒闻名的厉家二少爷，她又不敢还嘴。
旁边另一个身上洒了浓重廉价香粉的旦角刚想帮腔，幼幼的小鼻子就先皱了起来。
她往后退了一小步，夸张地用小手扇了扇风：
“这位姨姨，你身上的香粉味儿好冲哦！呛得闪电都想打喷嚏了！”
“嗷呜！”
闪电非常配合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还嫌弃地甩了甩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乌鸦嘴？软萌小奶团成督军心尖宠“你你你！”那旦角指着幼幼气结巴了。
厉景澄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懒洋洋开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各位阿姨可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这话听着像是在打圆场，但……
那几个刻薄的旧同事被幼幼一番抢白，又碍于厉景澄在场，敢怒不敢言。
楚云霓又好气又好笑：“幼幼乖，阿娘没事。”
她又对厉景澄歉意地笑了笑：“景澄少爷，劳您费心了，快带幼幼去前头坐好吧，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好嘞！”厉景澄爽快地应了一声，揉了揉幼幼的头发，“走，小甜心，哥哥带你找个最好的位置看你阿娘唱大戏！”
光明大戏院的观众席上座无虚席。
许多人都是冲着那位“贵客”的面子来的，也想看看这位曾经红极一时的楚云霓，如今风采还剩几分。
大红色的丝绒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
舞台中央，追光灯下，楚云霓一袭水蓝色的撒花软缎长衫，身段袅娜娉婷。
一双丹凤眼流转间，顾盼生辉，几分哀愁，几分婉约。
仅仅是一个亮相，便引来台下一些懂行的看客低声赞叹。
等一开嗓，那清越婉转的唱腔更是带着汉剧特有的韵味。
每一个字，每一个腔，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好！唱得好！”
“这才是真正的汉剧名角儿啊！”
幼幼坐在前排的位置，用力地拍着小手，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阿娘好棒！阿娘是天底下最会唱戏的仙女！”
楚云霓在台上，感受着久违的掌声和观众的热情。
不管生活多委屈辛酸，但只要一站在台上，她便眼角眉梢都是光彩。
台下的幼幼正看得入迷，忽然小脑袋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猛地一黑。
紧接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灯罩，炸裂开。
而她的阿娘，就站在灯下，一身水蓝色的戏服被染得通红，血肉模糊……
“不要！”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冲着灯光璀璨的舞台声嘶力竭地大喊：
“阿娘！阿娘！小心头顶！灯要掉下来啦！”
然而，她的声音在偌大的剧院里显得太小了。
瞬间被鼎沸的叫好声与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吞噬得一干二净。
此刻，楚云霓的演唱正推向高潮。
她莲步款款，缓缓移向舞台的正中央。
戏也唱到了最高潮的桥段。
舞台正上方那盏巨大华丽的琉璃宫灯，突然发出“嘎吱”的异响。
连接着宫灯与穹顶的粗壮铁链接口处，早己被殷家派来的人用特制的腐蚀药水浸泡过。
平日里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只要戏台的锣鼓达到某个特定的震动频率，被腐蚀得脆弱不堪的接口便会应声而断。
随着楚云霓高亢的唱腔引爆全场，积累的震动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铁链崩断！
沉重无比的琉璃宫灯拖着长长的断裂的铁链，朝着舞台中央楚云霓的头顶，首首地、急速地坠落下来！
“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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