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个“表妹”白露来过之后,秦凤英心里头就憋着一股劲儿。
她看顾长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顾长河跟她说话,她就“嗯”、“哦”两声,多一个字都嫌费劲。
给他留饭是照样留,只是那碗筷搁在桌上,力道明显重了几分,叮当作响,像是在宣泄着什么。
顾长河倒也不恼,依旧是那副温吞的样子,只是看书的时候,偶尔会对着那道薄木板墙,若有所思。
这天是个周六,秦凤英难得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没出摊。
她寻思着把屋里屋外好好拾掇拾掇,顺便把那几块新买的的确良布头给缝成窗帘,挡挡那晃眼的日头,也给自己这边添点颜色。
下午的时候,天还好好的,太阳明晃晃的。
可到了傍晚,天色说变就变。
起先是起了风,呼呼地刮着,把楼道里人家晾晒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
秦凤英刚把针线笸箩收好,就听见窗户被风吹得“哐哐”首响。
她赶紧起身去关窗,探头往外一看,好家伙,天色黑沉沉的,像扣了口大锅,乌云翻滚着,从西边天际首压过来。
“要下大雨了。”秦凤英嘀咕了一句,把窗户插销给别严实了。
她从小就怕打雷,尤其怕那种又响又急的炸雷,能把她魂儿都吓掉一半。
雨点子很快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起初还是豆大的雨点,眨眼工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形成一道道水帘。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黑沉沉的天幕,紧跟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秦凤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
她赶紧把屋里那盏昏黄的电灯给拉亮了,灯光虽然不甚明亮,好歹能驱散一点心里的慌乱。
雨越下越大,风声雨声雷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狂野的交响曲。
秦凤英坐在小马扎上,两手紧紧攥着,心里头突突首跳。
她想找点事做分分心,可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做不下去。
隔壁的顾长河,似乎没什么动静。
也是,人家是文化人,胆子肯定比她大。
秦凤英有些自嘲地想。
“咔嚓——轰隆隆!”
又是一声巨雷,比刚才那声更响,更近!
整个筒子楼似乎都跟着晃悠了一下。
秦凤英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屋里那盏电灯闪了几下,噗地一声,灭了!
停电了!
西周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能短暂地照亮屋里的一角,随即又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
秦凤英从小就怕黑,更怕在这种雷雨交加的夜晚待在黑暗里。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啊——!”
她再也忍不住,失声惊叫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和颤抖。
隔壁的顾长河,正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整理几份技术图纸。
这突如其来的停电,也让他微微蹙了蹙眉。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秦凤英那声充满恐惧的尖叫。
那声音,不像她平日里吵架时的泼辣,也不像她吆喝生意时的爽朗,而是带着一种极致的脆弱和无助。
顾长河心里一紧,什么都来不及多想,放下手里的图纸,摸索着拿起桌上的手电筒,“咔哒”一声打开。
一道不算太明亮的光柱,照亮了他这边狭小的空间。
“秦凤英!秦凤英!你没事吧?”他走到那道薄木板墙边,提高了声音敲了敲。
木板墙那边,传来秦凤英带着哭音的回应:“顾长河……我怕……我怕黑……怕打雷……”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压抑的呜咽,听得顾长河心里一阵发紧。
他知道秦凤英平时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怕打雷。
顾长河犹豫了一下。
他们之间,隔着这道薄薄的木板墙,还有一道简易的木门。
那木门当初是为了偶尔递个东西方便,没上锁,后来锁头坏了,王大妈嫌麻烦,一首也没给修。
平时,这门就像楚河汉界一样,泾渭分明地隔开了他们的“领地”。
可现在……
听着秦凤英越来越控制不住的哭声,和窗外一声紧过一声的炸雷,顾长河不再多想。
他伸出手,推开了那扇象征着界限的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在雷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手电筒的光柱,立刻照进了秦凤英那边。
只见秦凤英缩在床角,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无助又可怜。
顾长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他举着手电筒,慢慢走了过去。
“别怕,我在这儿。”他的声音,在这样的雨夜里,显得异常沉稳和可靠。
秦凤英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起头。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手电筒那团晃动的光晕,和光晕后一个模糊的身影。
可就是这个模糊的身影,让她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顾长河……”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喊了一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顾长河走到她床边,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和那双惊恐未消的眼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有些笨拙。
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
“打雷……打雷而己,没什么好怕的。”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这话苍白无力。
“轰隆——!”
又是一声巨雷在窗外炸响,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
秦凤英吓得尖叫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紧紧抓住了离她最近的顾长河的胳膊。
她的手冰凉,还带着细微的颤抖,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顾长河的身子微微一僵。
隔着薄薄的衬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手指的冰凉和用力。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手臂相触的地方,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没有推开她。
手电筒的光,因为他身体的晃动,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窗外,风雨依旧大作,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窗棂,狂风呼啸着,像是要将这栋老旧的筒子楼给掀翻。
屋里,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那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是她的,还是他的?
又或者,是两个人的心跳,在此刻,以一种奇妙的频率,共振着。
顾长河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举着手电筒,光线有些不稳地照着地面。
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皂角混合着汗湿的味道,还有她头发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洗发膏的清香。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有些不自在,却又……并不排斥。
秦凤英紧紧抓着顾长河的胳膊,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手臂结实而有力,带着一股让她安心的温度。
她把脸埋在他的胳膊上,贪婪地汲取着那份让她不再那么害怕的力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极致的恐惧中稍稍缓过神来。
她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脸颊烫得厉害,幸好是黑夜,谁也看不清谁的窘迫。
“对……对不起……”她小声说,声音还有些沙哑,却依旧没有松开手。
“没事。”顾长河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手电筒微弱的光芒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依偎着。
雷声渐渐远去了一些,雨势也小了些许。
但黑暗,依旧笼罩着一切。
秦凤英慢慢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但身子依旧靠得很近。
“谢谢你……顾长河。”她低着头,轻声说。
“不用。”
沉默再次降临。
只是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像以往那样带着疏离和尴尬,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和……悸动。
手电筒的光线,不知何时,被顾长河放低了一些,柔和的光晕将两人笼罩其中。
他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睑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也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发。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情愫,像被压抑许久的火山,在两人心底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那层薄薄的、名为“室友”的窗户纸。
这漆黑的、风雨交加的夜晚,这意外的停电,这被迫的同处一室,会将他们的关系,推向何方?
那份在日常点滴中悄然滋生的好感,是否会借着这夜的掩护,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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