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的晨霜凝在豆荚上时，秦明用竹刀剖开颗泡发的黄豆，豆瓣间的嫩芽正拱破种皮。他蹲在百工堂的陶缸前，看着李狗剩用新制的"青铜磨"研磨豆糊，磨盘上的稻穗纹是蒹葭早前画的，此刻却只字不提设计者姓名。
"大人，这豆糊...咋跟粟米浆不一样？"少年郎抹了把脸，额角沾着豆沫。秦明接过磨盘里的糊状物，指尖触到细腻的质感，想起穿越前小区门口的豆腐摊："阿福，去叫城西的王木匠，要会做榫卯活的。"管家闻言，竹笔在防水纸账本上记下"豆腐模十二套"，账页边缘用黄豆壳压出了纹路。
王木匠背着工具箱进门时，正看见秦明在沙盘上画木框。框内横七竖八的隔板像极了楚地的菱角网，却多了层细麻布衬里："国师这是...做豆腐的模子？"他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小人曾在鲁地见过，不过是方方正正的木匣。"
"鲁地的模子排水慢，"秦明用竹尺敲了敲沙盘，"我这模子分十二格，每格底板钻七孔，衬麻布滤浆，半个时辰就能成型。"他指向墙角的"水压装置"——那是李狗剩按《考工记》改的，用悬石重力挤压豆糊，"比人工压更匀实。"
王木匠蹲下身，指尖划过沙盘上的榫卯结构："这'走马销'榫...得用枣木做，才经得住水压。"他忽然想起什么，"小人老家有个偏方，点豆腐不用盐卤，用...石膏。"秦明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快说！石膏如何用？"
三日后，首套豆腐模在百工堂制成。枣木框架打磨得光滑如镜，十二格底板的七孔排列成蝉纹，细麻布衬里是阿禾用楚地葛布改的。秦明亲自演示：泡好的黄豆入磨，浆汁经麻布滤入铜锅，撒入研细的石膏粉，轻轻搅拌后倒入模子，悬石压下的瞬间，豆香弥漫了整个工坊。
"成了！"李狗剩掀开模盖，十二块方豆腐白得像楚地的冬雪。王木匠用指节敲了敲，豆腐表面立刻泛起涟漪："比鲁地的嫩！"旁边围观的楚地妇人突然惊呼："这...跟我们过年做的'豆酪'差不多！"
秦明切下块豆腐尝了尝，口感细滑微甜："阿福，按每斤豆腐五铢钱定价，另教百姓用豆腐渣喂猪。"管家刚记下，夏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玄色劲装袖口沾着石膏粉："影卫在彭城搜出项羽旧部的食单，果然有'豆酪方'，用的是盐卤。"
"盐卤点的豆腐老，适合做菜；石膏点的嫩，适合做羹。"秦明指向新画的"豆腐西法"图，"再试'酸浆点化'——用隔夜浆水点，风味更独特。"阿禾带着女弟子们走进来，竹篮里装着刚摘的荠菜："用豆腐烩荠菜，楚地百姓爱吃。"
五日后，会稽郡的"豆香坊"开张。秦明站在水车前，看着百姓用黄豆换豆腐，铜盘秤上的指针稳稳指向刻度。一位曾为项羽炊卒的老兵捧着豆腐，忽然落泪："当年...项王爷要是有这豆腐，弟兄们也不至于啃硬豆饼。"
王木匠在坊外摆着摊位，现场演示豆腐模的用法："看好了！先泡豆，再磨浆，石膏...哦不，按国师说的，可用酸浆..."他的摊位前围满了农妇，有人摸出碎银要买模子，有人掏出油纸包着的豆种来换。
是夜，秦明在百工堂看着李狗剩改良磨盘。少年郎给磨盘加了个漏斗，豆糊流出更均匀："大人，按这出浆率，一石黄豆能做五斤豆腐，换的钱比榨油多两倍！"他指向墙角的"豆腐账本"，上面记着试做期间的损耗与改良。
阿福抱着新收的"豆腐方"闯入，纸页上抄着楚地各处的做法："彭城人爱煎豆腐，会稽人喜炖豆腐，还有人用豆腐腌咸菜。"秦明接过方子，看见其中一页画着"豆腐乳"的草图，旁边批注"需密闭发酵，防蝇虫"——正是他早前提点的。
此刻，豆香坊的灯火映着会稽城头的凤蝉旗，水车声混着百姓的笑骂声传得很远。秦明站在坊外，看着装满豆腐的陶罐被装上漕船，运往咸阳。阿福跟在身后，账本在臂弯里颠了颠："大人，按这销量，明年彭城的盐碱地...能多收三成豆。"
"三成豆..."秦明望着漕船远去的方向，想起百工堂正在试制的"冻豆腐"，想起太学食堂的"麻婆豆腐"——虽然调料还不齐，但思路己有了。他忽然觉得，这小小的豆腐，或许能像当年的造纸术一样，成为打通南北饮食的桥梁。
而那位王木匠，此刻正坐在自家工坊里，对着新接的"豆腐模"订单笑得合不拢嘴。窗外的月光洒在枣木榫卯上，也洒在他新收的"楚秦合璧"纹样图上。他想起秦明说的"器物利民"，又想起女儿拿着豆腐羹时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给秦国师做木匠，远比给项羽打造兵器更有滋味。
秦明转身走向郡衙，阿福紧随其后，账本里的铜筹叮当作响。秋夜的风带着豆香，吹过会稽城头的凤蝉旗，也吹过太学新立的"食货碑"。碑文中记载着豆腐的来历与做法，而属于大秦的又一段传奇，正随着这方细腻的豆腐，在九州百姓的餐桌上悄然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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