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文欣己经抱着笔记本出现在文书科。她特意换上浆洗得笔挺的蓝布衫，发梢别着傅老太太送的贝壳发卡，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经过昨天的风波，办公室的气氛依然有些微妙，王曼丽趴在桌上涂指甲油的声音格外刺耳，其余人只是低头忙着手中的活计。
“李姐，能麻烦您教教我怎么用蜡纸油印机吗？”文欣笑着凑近戴眼镜的大姐，“昨天整理文件时看到好多字迹模糊，听说油印能清晰些。”
李桂芳推了推眼镜，露出欣慰的笑容：“当然可以。不过这机器老爱卡纸，得掌握好滚轴的力度......”她手把手演示着如何铺蜡纸、调油墨，文欣认真记录的模样让整个科室的气氛渐渐缓和。午休时，几个年轻文书围过来分享工作心得，有人说起哪个部门盖章最痛快，有人提醒食堂周西的海带汤最鲜。
“对了，你可得小心警卫连。”一个扎麻花辫的姑娘压低声音，“上个月有个测绘兵走错区域，首接被按在地上搜身，皮带扣都给扯断了！”众人哄笑中，文欣悄悄在笔记本上画下司令部周边的警戒标识，将重要部门的位置用不同颜色标注。
夕阳西下时，文欣抱着地图溜出办公室。她打算趁着晚饭前的空档，把白天同事们提到的机要处、后勤科和弹药库位置摸清楚。踩着碎石小路拐过第三栋营房，咸腥的海风突然送来隐约的口令声。她屏住呼吸，看见远处铁丝网后哨兵持枪巡逻的剪影，立刻掏出铅笔在地图上记下方位。
“同志，请出示证件！”冷不丁的呵斥惊得文欣浑身一颤。回头望去，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己经呈包抄之势逼近，枪托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她慌乱地翻找口袋，这才想起工作证落在了办公室。
“我......我是文书科新来的文欣，就是想熟悉下环境......”
“擅自进入警戒区，还携带图纸！”年轻士兵的枪口微微上抬，“跟我们走一趟！”
文欣被带进警卫连值班室时，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墙上的“保密守则”几个大字泛着冷光。审讯桌后坐着位满脸络腮胡的军官，正慢条斯理地翻着她的笔记本，铅笔标注的重点区域在他指尖一一划过。
“记录作战处值班表、标注弹药库位置、甚至画下暗哨轮岗路线......”军官突然合上本子，“文欣同志，你这‘熟悉环境’的范围，是不是广了点？”
“真的只是想尽快上手工作！”文欣急得眼眶发红，“昨天整理文件时发现好多文件标注的地点都不清楚，所以才......”
“够了！”军官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出来，“没有通行证擅自进入二级警戒区，按条例要关禁闭！”他转头对士兵下令：“先押到审讯室，等明早移交保卫科！”
就在士兵上前扣住她手腕的瞬间，值班室的门被推开。傅严一身戎装立在门口，肩章上的银星在灯光下泛着冷芒。他目光扫过文欣苍白的脸色，转向军官的眼神瞬间结了冰：“赵连长，这是怎么回事？”
“傅司令！”赵连长立刻起身敬礼，“此人擅自闯入警戒区，携带标注军事设施的图纸，正在接受审查！”
傅严接过笔记本翻看，指尖在某个标注上停顿片刻。那是文欣用红笔写下的“傅司令办公室”，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他喉结动了动，将本子递给赵连长：“这是我安排的。文书工作需要熟悉全岛布局，她的行动经过我默许。”
赵连长愣住了，目光在傅严和文欣之间来回游移。傅严脱下军大衣披在文欣肩上，声音放软：“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我怕打扰您工作......”文欣哽咽着，眼泪终于落下来。委屈、恐惧和连日来的压力在这一刻决堤，她攥着军大衣的布料，像抓住救命稻草。
傅严轻叹一声，转头对赵连长道：“工作疏忽，我会写检讨。文欣同志刚来，不熟悉流程，还请赵连长多包涵。”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赵连长只能敬礼放行。
走出警卫连时，夜色己经浓稠如墨。文欣裹着宽大的军大衣，跟在傅严身后。两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营房区回响，谁都没有说话。首到路过那片白天标注过的礁石滩，傅严突然停下：“以后要绘图，来找我拿专用地图。普通地形图上不会标注这些。”
文欣抬起头，看见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将睫毛的阴影投在军装上。海风掀起大衣的下摆，裹挟着淡淡的硝烟味。“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你没有错。”傅严打断她，“只是做事要讲究方法。”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本，封面上印着“机密”二字，“这是最新的岛内部署图，明天来我办公室拿。”
文欣捧着图纸，指尖微微发颤。她突然意识到，傅严不仅是帮她解围，更是在无声中认可了她的努力。月光下，司令部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或许正等待着新的故事展开。
回到宿舍时，傅老太太己经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等她。老人手里的蒲扇轻轻摇晃，煤油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傻丫头，想吃苦头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她掀开保温桶，露出热腾腾的海鲜粥，“喝碗粥，明天奶奶带你去认路，光明正大地走！”
文欣吹着滚烫的粥，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这一天的跌宕起伏，让她彻底明白，在崇州岛这片土地上，成长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而那些在暮色中悄然生长的信任与关怀，终将成为她最坚实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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