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司令部的铁窗洒在青砖地上，文欣攥着傅严亲手签署的调令，站在文书处门口深吸一口气。木质门牌上"机要文书科"几个字被擦拭得锃亮，隐约能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推开门的瞬间，油墨与纸张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七八个伏案工作的身影同时抬头，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她的的确良衬衫和洗得发白的蓝布裤。
"新面孔？"靠窗的位置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文欣循声望去，见一位烫着波浪卷、涂着淡淡口红的年轻女人正转着钢笔打量自己。对方腕间的上海牌手表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与周围朴素的工装形成鲜明对比。
"我是文欣，今天新来报到的文书知青。"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将调令放在最外侧的空桌上。波浪卷女人瞥了眼文件上傅严的签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哟，傅司令亲自批的条子？我们文书科可好久没迎来这么金贵的新人了。"
办公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声响。文欣这才注意到其他同事交换的眼神，有人低头继续抄写文件，有人用铅笔敲了敲桌面。角落里戴眼镜的大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王曼丽，你少说两句。"坐在中间位置的科长皱着眉头开口，却没有太多威慑力。被唤作王曼丽的女人冷哼一声，将一摞文件重重拍在文欣桌上："先把这些会议纪要整理出来，下午三点前要送到作战处。"
纸张散落的瞬间，文欣瞥见最上面那份文件的落款日期——竟是去年的存档。还没等她开口询问，王曼丽己经踩着方口皮鞋走远，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新来的多练练手"。戴眼镜的大姐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小文同志，别往心里去，她是警备区张副团长的外甥女......"
整整三个小时，文欣都在昏暗的台灯下辨认潦草的会议记录。钢笔尖划破纸张的脆响在寂静的办公室格外刺耳，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当她抱着整理好的文件准备送往作战处时，王曼丽突然拦住去路："等等，这是给谁的？"
"作战处......"
"呵，谁教你用红色文件夹装机密文件的？"王曼丽的指甲几乎戳到文欣鼻尖，"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想当文书？真以为有傅司令撑腰就能为所欲为？"她故意提高音量，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让文欣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我......我不知道这个规定......"
"不知道？"王曼丽猛地夺过文件夹甩在地上，纸张如雪片般纷飞，"崇州岛三岁小孩都知道的规矩，你跟我说不知道？分明是仗着关系硬，根本不把纪律放在眼里！"她踩着散落的文件逼近，浓烈的雪花膏味道几乎将文欣淹没，"现在的知青啊，就会走旁门左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够了！"震耳欲聋的怒吼突然从门口传来。文欣抬头，看见傅老太太拄着檀木拐杖站在那里，银灰色的卷发随着剧烈的喘息微微颤动。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拐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小王同志，你这是在欺负新人？"
王曼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傅、傅奶奶，我只是在教她规矩......"
"教规矩？"傅老太太冷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动作利落得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我看你是在仗势欺人！当年我孙子刚当排长时，连擦枪都要被老兵骂三个钟头，可人家骂的是战术，不是人品！"她将文件拍在桌上，震得墨水瓶都晃了晃，"你舅舅是副团长又如何？在崇州岛，规矩比天大！"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王曼丽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反驳。傅老太太拉过文欣，心疼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眶："丫头，别怕。奶奶年轻时在安省当通讯员，背着比你还重的文件袋翻山越岭，这点委屈算什么？"她转头扫视众人，声音不怒自威，"文书工作看似琐碎，实则关乎战局。谁要是再敢故意刁难，别怪我老婆子知道了要发脾气！"
科长擦着冷汗连连点头，其他同事也纷纷低头开始工作。傅老太太从帆布包里掏出两个油纸包："给你带的椰蓉糕，尝尝。"她压低声音，"别怕那个丫头，她舅舅上个礼拜刚因为走私被停职审查，现在正是心慌的时候。"
文欣咬着香甜的糕点，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滚落。这是她穿越过来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被人护在身后的滋味，竟如此温暖。傅老太太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下午点跟奶奶去海边走走。你傅爷爷要是听说你才来上班第一天就受委屈，指不定要把办公室茶杯摔坏好几个呢。"
“傅爷爷？也在崇州岛？”
“对啊，他可是这里最大的官。奶奶还没告诉你吧！”
当天傍晚，文欣跟着傅老太太坐在沙滩上。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远处的军舰拉响归航的汽笛。老太太从兜里掏出枚贝壳，在礁石上敲开，露出里面晶莹的珍珠："丫头，珍珠要经过砂砾的打磨才会发光。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你，就来找奶奶。奶奶给你做主。"
海风卷起文欣的发丝，她握着温润的珍珠，突然明白自己的命运早己与这座海岛紧紧相连。潮水漫过脚踝，带走沙滩上的脚印，却带不走心底渐渐生长的勇气。在傅家祖孙的庇护下，她不再是那个茫然无措的知青，而是崇州岛千万守护者中的一员，即将在风浪中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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