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2月31日，北京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砖塔胡同的玻璃展柜上，老槐树的年轮在恒温灯下泛着柔光。柳建国蹲在煤炉台前捅煤球，工装口袋里的断发换成了星禾的编导艺考资料，工具钳在寒风中闪着冷光。“桂兰，”他呵着白气，“老七说今儿个回来跨年？”张桂兰擦着搪瓷缸抬头，缸沿“七仙女”的刻痕被磨得温润：“火车晚点，怕是赶不上饺子出锅了。”
招弟正在钳工车间改图纸，工具箱里的刻字扳手“知夏”被擦得发亮。林大为推门进来，帆布工具包掉出张深圳机械展的邀请函：“一起去吗？”招弟摇头：“小夏的家长会我得参加。”话音未落，陈瑞阳晃着翻盖手机进来，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痞气十足：“招弟，星禾的《煤炉烟火》要拍成电影了！”扳手从招弟指间滑落，砸在工具箱上发出清响——那是1984年林大为偷偷刻字的声音。
念弟的摩托车停在胡同口，皮夹克换成了羽绒服，吉他弦上的铁皮青蛙结着薄霜。“老七！”她远远望见星禾的蓝布裙，眼尾胎记在雪光中泛红，“陈瑞阳说导演都跪在校门口了！”星禾裹紧围巾，指尖触到口袋里的铁皮青蛙——林大为新做的齿轮挂饰还带着体温。“姐，”她把书包递给迎弟，画布上的《雪夜归人》多了道导演椅的轮廓，“北电艺考在即，我得闭关集训。”
张桂兰正在灶台前搅和饺子馅，银镯子撞在搪瓷盆沿：“女娃子的路自己走，当年你大姐放弃转正名额考技师，现在不也挺好？”柳建国偷偷往煤堆里塞了块冻柿子——那是星禾小时候最爱吃的。“戏要演，”他用工具钳夹起通红的煤球，“但咱老槐树洞里藏着剧本呢，跑不了。”
来弟的“七仙女”旗舰店里，电子表换成了智能手环，纽扣账本在玻璃展柜里泛着黄光。“拍电影多好！”她把新款呢子大衣披在星禾身上，腰间的商务通震个不停，“当年我放弃摆摊去学服装设计，你猜怎么着？”迎弟在旁给星禾别上向日葵发卡，那是用工业废铁熔铸的：“她说‘喇叭裤能扫街，也能扫国际时装周’。”接弟推了推眼镜，公文包里掉出《著作权法》：“影视合同我帮你审过了，拍摄周期与艺考冲突。”
盼弟穿着军装凑过来，军功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当年我偷偷撕了体检表，现在不也成了最飒的女兵？”她摸了摸星禾的头，帽子上的补丁军帽徽章蹭到她的刘海，“有些梦要趁热追，有些梦得等火候。”念弟突然从煤棚钻出来，吉他弦上挂着八个铁皮青蛙：“老七！张浩那小子说要给你写电影主题曲！”陈瑞阳跟着进来，西装口袋露出半截电影票：“我帮你查过，剧组愿意等你考完试。”
林大为蹲在老槐树下调试恒温灯，帆布工具包靠在玻璃展柜旁。“这个角度的光像电影打板声，”他把刻着“知夏”的扳手递给招弟，“当年你在车间画机械图，也是这股子倔劲。”招弟接过扳手，触到他掌心的老茧——和自己的钳工茧子长在同一个位置。陈瑞阳倚在煤棚上笑，手机屏幕映着胡同口的路灯：“招弟，当年你把我的电影票送给来弟进货，我就知道你要当大工匠。”
柳奶奶拄着拐杖挪过来，银簪子换成了星禾送的雪花琉璃，三寸金莲踩着防滑布条：“当年我骂桂兰生七个丫头，现在才知道......”她忽然哽咽，用拐杖敲了敲玻璃展柜里的铁皮青蛙，“你们啊，是老槐树结的果子，落地就生根。”张桂兰母亲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本《红楼梦》伪装的分镜脚本：“我家五个女娃，就数桂兰最会编故事，你看这煤炉台上的日子，不也像电影？”
午夜的钟声里，柳家的25寸彩电播着跨年晚会，煤炉台上的饺子蒸腾着热气。柳建国往每个搪瓷缸里塞了块水果糖，就像1984年那个争吵的夜晚。“老七啊，”他擦着眼镜上的雾气，工装口袋里的铁皮青蛙刻着“北电2001”，“你妈当年生你时，胡同里飘着槐花香，老槐树的第七片叶子正好落在窗台上。”张桂兰往星禾碗里添了个带硬币的饺子：“叶子上的露水，后来变成了你的镜头感。”
星禾摸着口袋里的铁皮青蛙，齿轮状镂空投出七个光斑，落在姐姐们的脸上：招弟的扳手玫瑰、来弟的纽扣账本、迎弟的煤渣画笔、接弟的法条磁带、盼弟的木头步枪、念弟的摇滚磁带。林大为偷偷把最新改良的灯光设备图纸塞进她书包，陈瑞阳则用手机备忘录记下：“柳星禾艺考倒计时90天”。
雪粒子打在玻璃窗上时，星禾在老槐树洞前停住了。树洞里多了个铁盒，里面是林大为的机械零件和陈瑞阳的场记板模型，最底层压着招弟的钳工手套和来弟的时装设计稿。她摸出钢笔在许愿木牌背面写下：“暂时当不了女主角，但永远是自己的导演。”老槐树的枝桠忽然抖落积雪，露出1984年招弟刻下的“女性能顶半边天”，被林大为用机油描过的字迹在雪夜里格外清晰。
“丫头，”柳建国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工装口袋露出半截北电招生简章，“煤炉台要搬到文创园了，可咱老槐树的根扎在这儿呢。”星禾点头，触到父亲掌心的工具钳茧子，忽然想起他藏在煤堆里的电影杂志、塞在搪瓷缸底的胶片书签，还有每个深夜陪她看经典影片的背影。
跨年的烟火照亮胡同，念弟的乐队在煤炉台前弹唱新歌，吉他弦是用陈瑞阳送的钛合金线做的；接弟把《电影产业促进法》折成纸灯笼，挂在树洞周围；盼弟用子弹壳串成的彩灯映着片场探班票；来弟的服装店射灯照亮了“梦想不延期”的标语；迎弟往玻璃展柜里添了新画《煤炉与蒙太奇》，煤渣调的钴蓝色里混着电影胶片碎屑。
张桂兰摸着供桌下的胎发本，最新一页贴着星禾的微电影获奖证书，旁边是招弟的高级技师聘书、来弟的设计师资格证。柳奶奶把玉佩塞给星禾，手指划过七个孙女的照片：“都是星星。”陈瑞阳的手机突然亮起：“招弟，剧组发来修改后的拍摄计划。”林大为低头给小夏编麻花辫，齿轮发卡掉在地上，滚向招弟工具箱里的北电文创钥匙扣。
星禾靠在老槐树上，听着煤炉铁钳的叮当声、场记板的清脆响、念弟的吉他弦响，忽然明白：有些梦想像煤炉烟火，要慢慢熬出故事；有些镜头像老槐树的叶子，要等春风来了才会入画。她摸出陈瑞阳送的场记板挂件，木质触感像极了煤炉台上的剧本，七个姐姐的剪影，和永远未完待续的青春。
（第23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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