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宁府的夯土城墙上金太宗完颜晟的狼头权杖拄在城垛上，杖尖的黑曜石陷进湿软的泥土。他身后的女真旧勋们裹着貂裘，靴底沾着从宋廷抢来的锦缎碎片——那是昨夜贵族们慌忙打包时掉落的。
"耶律余睹的车队己过呼伦贝尔，"完颜昌的声音混着雨声，甲叶上的锈迹被雨水冲成暗红色，"但宗室们还在为谁带的宋瓷多吵架，连战马都快被金银压垮了。"
完颜晟没有回头，目光盯着城外混同江的水线。江水比上月涨了三尺，韩世忠的海鳅船在雾中若隐若现，船首包着的铁皮反射着冷光。"告诉耶律余睹，"他突然开口，权杖在城砖上划出深痕，"把那些没用的东西全扔了，留着战马和干粮。宋军的轻骑，三天就能追到草原。"
阶下的年轻将领完颜亮猛地抬头，貂裘领口露出从汴梁抢来的玉带。他刚从护送宗室的队伍折返，此刻正按捺着对耶律余睹的不满："陛下，耶律余睹故意放慢速度，怕是想等宋军来了..."
"住口！"完颜晟打断他，转身时龙袍扫过城垛上的箭镞，"耶律余睹是太祖钦点的将军，轮不到你置喙。"他看向完颜昌，"你带新组建的铁浮屠部守南门，用太祖留下的'连环马'阵，记住——岳飞的钩镰枪专破重甲，让战马间的铁链再加粗三寸。"
完颜昌抱拳道："臣遵旨。但铁浮屠只剩两百骑，战马多是驽马，怕是..."
"驽马也能踏碎宋人的肋骨！"完颜晟将权杖重重顿地，"当年出河店之战，咱们骑的还是野马！"他摸出怀中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画着会宁府的"地穴阵"，"城破后，你带残兵进地穴，朕要在这里，跟岳飞耗到最后一刻。"
混同江的南岸，岳飞的帅帐里弥漫着桐油味。王二狗正给钩镰枪的月牙刃涂油，枪杆上"忠勇"二字被他磨得发亮。陈三郎捧着新领的"穿甲震天雷"，陶罐上的萱草纹水印还带着潮气："统制，这玩意儿比在黄龙府用的沉不少。"
"沉才好，"王二狗用布擦拭枪尖，"陛下说金狗在会宁府挖了三层陷马坑，这罐子砸下去，能把坑底的铁蒺藜炸飞。"他指向帐外正在操练的重斧阵，斧手们的铠甲上都缝着萱草纹布条，"看见没？岳将军说了，进城后见这布条就认自家人，别伤着汉儿百姓。"
岳飞掀开帐帘走进来，身上的蓑衣还滴着水。他展开赵虾仁亲绘的《会宁城防图》，图中"太祖陵"的位置被朱笔圈注："韩世忠的水师己在下游待命，午时三刻准时炮轰北门水闸。"他指着图中地穴阵的入口，"王二狗，你带忠勇营从侧翼沼泽迂回，记住——地穴入口在太祖陵的石像背后，那里守着完颜昌的亲卫。"
"亲卫？"王二狗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去年在井陉关，末将连铁浮屠的亲卫都宰过。"他突然压低声音，"将军，陛下密信里说，会宁府的汉儿兵早盼着咱们来了，是不是真的？"
岳飞点头，指尖划过图中"内城粮仓"的标记："那些汉儿兵多是汴梁一带的百姓，被金军抓来充数的。你举萱草纹旗过去，他们会倒戈。"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符牌，"这是陛下给的'安抚符'，见符如见君，降兵免罪。"
会宁府的内城粮仓，汉儿兵李西正用长矛挑着发霉的粟米。他的爹娘在汴梁城破时被金兵杀了，如今背上还留着鞭痕。远处传来女真兵的呵斥声，一个金将正用脚踹倒一个体弱的汉儿兵："给我搬！耽误了将军用粮，把你们全砍了喂狗！"
李西攥紧了长矛，矛杆上还刻着"开封"二字。昨夜他偷偷摸到城墙下，看见南岸的宋军帐中飘着萱草旗——那是他小时候在应天府见过的龙旗纹样。"弟兄们，"他低声对身边的汉儿兵说，"听说赵陛下打回来了，专杀金兵..."
话没说完，就被女真伍长的鞭子抽在背上："汉狗敢嘀咕什么！"伍长腰间挂着从宋朝官宦家抢来的玉佩，被鞭子带动着晃悠。
李西咬着牙没吭声，心里却数着粮仓梁柱的数量——宋军的密使说过，梁柱上刻着"三"字的地方，就是宋军要攻打的薄弱点。
韩世忠的水师旗舰"海鹘号"上，李宝正检查撞角上的铁皮。铁皮上还留着撞碎黄龙府栅栏时的凹痕，他用手着："韩帅，会宁北门的水闸是生铁铸的，比沧州的厚三成。"
韩世忠呷了口烈酒，酒液顺着胡须滴在神臂弓上："厚？当年在黄天荡，金兀术的铁锁比这还粗。"他指向舱内堆着的"火油弹"，那是用从宋廷漕船搜来的桐油制成的，"等炮响，你带陆战队乘快船抢滩，把火油弹往水闸上扔，烧得他们打不开闸门。"
李宝咧嘴笑了，露出被火药熏黑的牙齿："韩帅放心，末将在登州练了三个月的爬城墙，保证比金狗先摸到城楼。"他突然指向北岸，"看，金狗在水闸上堆了沙包，怕是知道咱们要撞门。"
韩世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冷笑一声："堆多少沙包都没用。告诉弟兄们，午时三刻，让金狗听听咱们大宋水师的厉害！"
会宁府的内殿，完颜晟正对着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画像发呆。画像上的阿骨打穿着鹿皮衣，腰间挂着石斧，眼神锐利如鹰。他身后的案几上，摆着从汴梁抢来的珐琅彩瓷，瓷瓶里插着干枯的琼花——那是宋徽宗最爱的花。
"陛下，"亲卫慌张地闯进来，"宋人在南岸列阵了，岳飞的帅旗...插在离城三里的土坡上。"
完颜晟转过身，拿起案上的硬弓。弓弦因久未保养而泛着白霜，他试着拉了拉，只拉开半满。"当年太祖用这张弓，一箭射穿辽将的头盔，"他喃喃自语，将弓扔在地上，"现在的年轻人，连这张弓都拉不动了。"
亲卫捡起弓，低声道："陛下，完颜昌将军请您进地穴，宋军的炮声快响了。"
完颜晟摇了摇头，走向殿外的城楼。雨幕中，他看见岳飞的重斧阵如黑色潮水般逼近，韩世忠的水师在江上列成阵势，而自己的士兵们正慌慌张张地加固城防。
"赵构..."他低声道，狼头权杖在城砖上划出绝望的弧线，"你赢了民心，赢了军心，可你别忘了，草原的风，永远吹不垮女真的骨头。"
午时三刻的钟声刚过，混同江上空响起震天的炮声。韩世忠的水师开始炮轰北门水闸，火油弹在闸门上炸开，浓烟滚滚。岳飞的重斧阵在炮声中推进，巨斧劈开泥泞的土地，朝着南门冲锋。王二狗的忠勇营趁着烟幕，消失在侧翼的沼泽地里。
会宁府的城楼上，完颜晟拔出腰间的宝刀，刀鞘上的狼头纹早己被岁月磨平。他看着城下越来越近的宋军，突然举起刀，用女真语嘶吼："为了太祖！杀！"
喊声未落，一支神臂弓的箭矢穿透雨幕，擦着他的耳畔飞过，钉在身后的太祖画像上。画像上阿骨打的眼睛，仿佛正冷冷地看着这场注定失败的抵抗。
沼泽地里，王二狗的忠勇营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陈三郎的靴底被淤泥吸掉，他光着脚踩在冻土上，钩镰枪的月牙刃在雾中闪着光："统制，前面就是太祖陵了，石像背后...真有地穴入口？"
王二狗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石像："陛下的图还能错？"他从怀中掏出萱草纹旗，"等会儿冲过去，就举这个旗，汉儿兵见了会倒戈。"
他们靠近石像时，果然看见十几个汉儿兵在巡逻。陈三郎举起旗，汉儿兵们先是一愣，随即扔下长矛，跪在地上哭喊："大宋的天兵来了！"
王二狗带人冲过去，钩镰枪指着一个领头的汉儿兵："地穴入口在哪？"
汉儿兵哆嗦着指向石像背后的暗门："在...在那里，完颜昌的亲卫守着，说...说要等城破了，就炸了地穴..."
王二狗冷笑一声，对陈三郎道："带几个人，把炸药用的引信换了——岳将军说，这地穴留着，将来装金狗的俘虏。"
远处的炮声越来越密，南门的方向传来喊杀声。王二狗抬头望去，看见岳飞的帅旗己逼近城墙，萱草纹的旗帜在雨幕中格外醒目。他握紧钩镰枪，对忠勇营的士兵们吼道："弟兄们，冲！让金狗看看，咱们大宋的男儿，不是好欺负的！"
士兵们的呐喊声穿透雨幕，与远处的炮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会宁会战的序曲。而在混同江的南岸，岳飞正勒马立于土坡之上，看着自己的军队如潮水般涌向会宁府，心中默念着赵虾仁的嘱托："会宁若破，当安抚百姓，他们受苦久己。"
这场决定金宋命运的会战，就在这风雨交加的秋日，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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