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二蛋搅起的烟尘还没完全散去,烂尾别墅12-1栋的铁门仿佛还回荡着那声“额滴个娘哎”的余韵。客厅里,白泽指尖敲击平板的声音“嗒、嗒、嗒”,像钟表在催促,屏幕幽光映着他被巨大墨镜封印的半张脸。
玄子窝在沙发里,捏着最后半片薯片,眼神却没离开屏幕。那个标注着“贾半仙·灵异界三流神棍”的红点,正顶着“楼敏敏”的名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市区逼近这片荒凉的海景烂尾楼。地图上的光点一跳一跳,带着一股被金钱和恐惧驱使的悲壮。她几乎能想象出楼敏敏咬牙切齿甩钱的样子:“弄死那个贱人!让那房子里的脏东西都滚蛋!”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地干扰了思维底噪的震动,如同手机静音模式下的高频蜂鸣,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玄子的意识深处。不是通过耳朵,更像是首接在颅骨里响起的讯号。这感觉太古怪,玄子下意识地蹙紧了眉。
白泽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手中的平板屏幕诡异地波动了一下,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紧接着,屏幕右上角弹出一个绝对不属于任何民用操作系统的、极其简陋的弹窗通知框:
【三界合解办】初级通知
发送者:黄金荣(编号:SB7482502)
事由:关于你方土地神(序列:地字丙七三八五一)涉嫌非法干涉人界个体命运(目标:张金宝等)及非法占用三界重叠待开发区域(坐标:滨海777)之调解通知
内容:
1. 即刻停止对张金宝、楼敏敏、励海、徐雪琴等个体命运干涉行为!
2. 限你方12小时内清理私搭乱建(含章鱼生物型构筑物及薯片包装袋堆积物)!
3. 我方金牌调解员(郭芙蓉)己携文书抵达现场!
请予以接待!共同维护和谐三界!
注:若拒不配合,我方将启动强制调解程序(含断网及暂停薯片供货渠道)。
玄子一口气堵在胸口。SB7482502?合解办?郭芙蓉?断网?!薯片供货?!这都是什么神仙打架的条款?!她看着白泽——后者那巨大的墨镜己经死死盯住了那份“通知”,墨镜边缘甚至泛起了几丝极其细微的数据流乱码般的微光?空气仿佛凝固了零点几秒。
然后——
“滋……滋滋滋……”
客厅天花板悬挂的、由白泽不知道从哪里“引接”来的几个节能灯泡,毫无预兆地开始剧烈闪烁!光线明灭如同癫痫发作!整个空旷的水泥空间被拉扯成光怪陆离的碎片。
哗啦——!
墙角那堆堆积如山、堪比小型地质构造的薯片包装袋(各种口味!)在灯泡剧烈明灭的光线刺激下,突然毫无征兆地整体坍塌!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倾泻,发出一阵持续不断的塑料摩擦噪声浪!
几乎在同时!
咚!咚!咚!咚!
比之前郭二蛋敲门更猛烈、更急骤、如同拆家队抡大锤一般的砸门声,如同暴雨敲击破鼓皮,狂暴地在整个客厅里炸开!
“开门!合解办办事!扫黄打非!不对!扫除封建迷信残余!清除非法侵占!开门!”一个极其清亮、带着穿透性、如同玉石相击般悦耳却又充满了高昂战斗意志的女声,穿透厚重的铁门,清晰地轰了进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铿锵的力量感!
“额滴个老天爷!郭主任!轻点轻点!这……这门看着就贵!额叔公那点遗产不够赔……”郭二蛋那熟悉的、充满惶恐的河南腔调在门外急切地响起,试图安抚。
“赔什么赔!这是非法建筑!非法占据公共……呃……三界空间!破门!执行!这是我们的工作!懂吗!为了和谐!”
砸门声更猛烈了!
玄子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那扇厚重的生铁大门被砸得不住震动,门框周围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白泽终于有了动作。墨镜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门板。他那只苍白的手抬起,没碰平板,只是在虚空中极其轻微地向下压了一下。
轰隆隆……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铁门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带着不情不愿的沉重呻吟,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比刚才更宽些的缝隙。
门外正午刺眼的阳光汹涌而入,带着飞扬的尘土粒子。光影分界处,站着两个人。
当先一人,瞬间攫取了玄子全部的视线!
高挑!极其高挑!目测超过一米七五!一身剪裁异常合体、通体明黄(不是土黄,是那种宫廷御用的明晃晃的亮黄色!)的改良版女士西装!双排镀金扣子闪闪发光!脚下是同样颜色亮眼到刺目的——恨天高松糕厚底皮鞋!鞋跟目测超过十厘米!
乌黑的长发梳成一个极其紧绷、一丝不苟、油光水滑的大光明高髻,用一根纯金打造的、样式极其繁复的凤穿牡丹发簪死死固定住!露出的额头光洁,眉毛是精心描画的、带着锐利转折的英气长眉。鼻梁高挺,唇色是极具攻击性的正宫红!
她手中……没有拎文件包,而是极其标准地、如同握着尚方宝剑一般,斜抱着一卷……看起来像是用某种极其坚韧的黄色绸缎(或者油布?)卷成的大轴!轴头是紫檀木的,还系着红缨穗。另一只手上,则握着一柄……通体金黄、非铜非木、造型古拙、顶端雕刻着獬豸(一种传说中断案的神兽)的……擀面杖?!(至少看起来很像!)
这身打扮,这造型,这气质……像极了从故宫博物院壁画里走出来的、专门负责记录帝王起居注或者主持宫斗审判的女史官!下一秒就该高呼“罪妇跪下”了!
在她身后,蔫头耷脑、缩着脖子的,正是之前狼狈逃窜的郭二蛋。他依旧背着那个奶牛袋子,双手紧张地揪着腰间的红裤腰带蝴蝶结,半个身子躲在高个子女人身后,只探出个花白的脑袋,脸上写满了“我不认识她别找我”的惶恐。
那明黄西装的女子——郭芙蓉——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昏暗的客厅。在看到玄子那身破烂婚纱和身下破沙发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锐利的视线快速掠过堆满薯片袋子如同垃圾回收站的地面,最后落在了房间深处——那个盘坐在一条粗壮深灰色章鱼腕足上、穿着古装、戴着巨大墨镜、手里还捏着半片薯片、造型堪称行为艺术的白泽身上!
饶是以郭芙蓉这般“合解办金牌调解员”的强大定力,目光在接触到那条反光、静静盘踞的巨大腕足时,瞳孔也骤然收缩了零点三秒!抱在怀里的黄绸大卷和另一只手里的獬豸擀面杖下意识地都握紧了几分!但她强大的职业素养让她立刻稳住了!
“咳咳!”郭芙蓉清咳一声,声音清越,自带扩音效果,“‘三界合解办’调解第三组!金牌调解员,郭芙蓉!”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首视白泽……的墨镜,“奉黄金荣主任手令!前来处理滨海777号三界重叠区域纠纷!你就是此地的地祇?”她扬了扬下巴,手中那根獬豸擀面杖的顶端指向白泽,动作标准得如同仪仗队队长。
白泽慢条斯理地把薯片送进墨镜下的嘴里,咔嚓咔嚓嚼了几下。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不是。”
这个否定干脆利落。
郭芙蓉细长的眉梢猛地一挑!身后郭二蛋一脸懵:不是?那额叔公欠黑老三的钱庄债务、聚宝盆、还有这盘着的……章鱼精(?)都是什么鬼?
“什么?”郭芙蓉声线提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一丝被愚弄的薄怒,“信息登记此地为‘地字丙七三八五一’!驻留!非法驻留也是驻留!你有工作证吗?三界备案编码呢?出示!”她把怀里的黄绸卷轴抱得更紧。
白泽嚼薯片的动作顿了一下。这短暂的停顿在死寂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
“没有。”冰冷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
“……”郭芙蓉被噎了一下,那张漂亮却无比严肃的脸庞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官方威严取代。她深吸一口气,显然被这态度激怒了:“无备案?那就是彻头彻尾的非法入侵!根据……”
她正要继续义正词严地朗诵条例,目光却无意间扫过脚下——然后猛地停住!
在门口那片被强光照亮的、漂浮着灰尘的空气里,无数极其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金色粉尘,如同具有生命的精灵,正从她明黄色的高跟鞋底缓缓浮起,然后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牵引,极其缓慢、异常清晰地,在半空中凝聚、勾勒——
最终,显露出一行龙飞凤舞、笔锋凌厉却带着点潦草性感的金色狂草大字:
‘三界合解办调解第三组——特聘顾问·白泽(兼职)’
那行金色的光字只浮现了短短三秒钟,如同燃尽的星火,悄然消散于尘土飞扬的光线中。
郭芙蓉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石化在原地!她眼睛瞪圆,死死盯着刚才金色大字出现的那片虚空,嘴巴微微张开,脸上那副“金牌调解员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凛然表情碎了一地!明黄色西装僵硬得如同纸板!
郭二蛋在后面,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然后猛地用手死死捂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嗬嗬”声。额滴个佛祖老天爷!神仙爷爷是合解办的人?!还是特聘顾问?!兼职?!怪不得连额吹过哭丧调都知道!
客厅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就在这时——
“叮铃哐啷!轰!啪!”
一连串极其清晰、如同打翻了锅碗瓢盆混合着金属碰撞的巨响!夹杂着一声中气不足的、气急败坏的“哎哟!何方妖孽!呔!”的吼叫!从别墅外面、靠近围墙根的某个角落猛地爆开!
是那个贾半仙!灵异界三流神棍!楼敏敏最后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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