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日子,是踩在刀尖上的麻木。丁香像一滴水融入油锅,小心翼翼地观察,无声地学习。她明白了这里的等级森严:掌勺的大师傅们是云端上的人物,配菜、切墩的稍次,她们这些烧火、洗涌、搬运食材的粗使宫女,就是垫在最底层的泥。动辄得咎,轻则挨饿罚跪,重则一顿鞭子。
“丁香姐,这桶泔水……我、我实在抬不动了……”一个细弱蚊蚋的声音传来。是新来的小宫女春桃,瘦小的身子被半人高的泔水桶压得摇摇晃晃,泔水的酸腐气首冲鼻子。
丁香没说话,走过去,双手稳稳托住桶底,一股沉甸甸、令人作呕的重量压上手臂。她咬着牙,和春桃一起,一步一步挪向那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后门角落。汗水和桶沿溢出的污物混在一起,黏腻地粘在手臂上。
“谢……谢谢丁香姐。”春桃喘着气,小脸煞白。
“省点力气,少说话。”丁香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眼神却掠过春桃磨破的手心。她蹲下身,从旁边一堆废弃的烂菜叶里挑出几片相对完整、韧性好的大叶子,动作利落地撕开,叠在一起,又扯了根干草茎,几下就编成两个简陋的护掌,塞给春桃:“垫着,省得磨烂。”
春桃看着手里粗糙却实用的叶子护掌,眼圈瞬间红了。
这只是无数个灰暗日子里的一个片段。帮被管事嬷嬷刁难扣饭的小宫女藏半个冷硬的窝头;不动声色地提醒切墩的小太监刀刃钝了小心手;甚至在某次分配活计时,用“东边灶火旺,烤饼快,省柴”这种管事嬷嬷听得懂的理由,替一个体弱的老宫女换了个稍轻省的差事。
她沉默地做着这一切,不居功,不喧哗。那双眼睛在缭绕的油烟里,始终冷静地观察着,像潜伏的猎手。她看清了总管太监王德福贪财又怕事的嘴脸,摸清了几个掌勺师傅各自的特点和忌讳——李师傅刀工精湛但脾气火爆,张师傅擅长炖煮却保守固执,刘师傅爱钻研新奇但总差那么点意思。
机会,像深海里游弋的鱼,需要耐心和精准的饵料。而饵料,就是她的“不经意”。
这天,御膳房为筹备一场不大不小的宫宴忙得人仰马翻。负责主菜之一“百鸟朝凤”的刘师傅却对着那几只处理好的肥鸡愁眉苦脸。他尝试了几次,想把鸡皮完整剥下再填充馅料塑形,不是扯破就是弄得歪歪扭扭,眼看就要误了时辰。
“啧!这皮忒薄!”刘师傅烦躁地抹了把汗。
丁香正往他旁边的灶口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她低着头,声音不高,像是自言自语,又恰好能让刘师傅听见:“皮薄……用冰水激一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宫斗,主攻的就是皇太后 再小心从脖颈断开处慢慢吹气,或许能撑开些?”
刘师傅猛地回头,狐疑地瞪着这个不起眼的烧火丫头:“吹气?你懂个屁!”
丁香缩了缩脖子,做出惶恐的样子:“奴婢该死!奴婢……奴婢以前在乡下,看杀猪匠褪猪皮,用细竹管吹气,那皮就鼓胀胀的,好剥……”她声音越说越小,头也埋得更低。
刘师傅将信将疑,但眼看时间紧迫,死马当活马医。他烦躁地挥手:“去!弄盆冰水来!再找根细点的芦管!”
冰水很快端来。刘师傅笨拙地学着丁香描述的样子,将处理好的鸡浸入冰水,然后拿起一根洗净的细芦管,对着鸡脖子断口处,鼓着腮帮子用力吹。果然,鸡皮在气体的作用下,慢慢鼓胀、紧绷起来,与肌肉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分离!
“嘿!神了!”刘师傅眼睛一亮,手下顿时有了准头,小心翼翼地将整张鸡皮完整剥离。虽然手法还有些生疏,但比起之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长舒一口气,再看丁香的眼神就变了,不再是看一块会动的背景板,带上了一丝探究和惊异:“小丫头,有点歪门邪道啊。”
丁香只垂着头,小声道:“奴婢……奴婢碰巧见过。”
“碰巧?”刘师傅哼了一声,没再多问,但接下来的日子,他对着那些需要精细处理的食材时,偶尔会皱着眉,看似无意地嘀咕几句难题。而丁香,总能在添柴倒水的间隙,用她那“乡下见识”,轻飘飘地点出关键——如何让鱼汤更浓白(煎鱼后加热水猛火冲),如何去除羊肉膻味(加白萝卜块同煮后丢弃),如何让绿豆沙更快起沙(冷冻后再煮)……每一次都精准地戳在刘师傅的痒处。
起初,刘师傅还端着架子,后来实在抵挡不住这些“歪门邪道”带来的立竿见影的效果,尤其是当他用丁香随口提点的“热锅凉油、滑炒肉丝”法子,炒出一盘嫩滑无比的肉丝,被前来巡查的王总管难得夸了一句后,他的态度彻底变了。
这天,刘师傅把丁香叫到角落,避开人,压低声音:“丫头,别烧火了,糟践你那点‘见识’。从明儿起,跟着我打下手,学点真本事!”他顿了顿,眼神带着点警告,又有点期待,“管好你的嘴!你的‘见识’,就是我的‘见识’,明白?”
丁香的心,在胸腔里沉稳地跳了一下。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脸上适时地露出感激和惶恐,深深一福:“奴婢明白!谢师傅提携!”
从灶台后走到砧板前,不过几步距离,却像是跨越了一道无形的深渊。油烟依旧呛人,但这一次,她闻到了机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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