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苏檀和宋昭两人冲进了听风楼，伴随着檐角铜铃的叮当响声，那清脆的铃声在雨中不停回荡。
当俩人来到房间后，苏檀率先扯下湿透外衫，露出月白中衣，发梢水珠滴落在檀木桌上，溅湿了怀中檀木匣。
宋昭反手一把闩上门，将铁尺在手中娴熟地转了个花，并没有第一时间管他身上湿透的衣衫。
"先看这个。"待苏檀换好衣服后，她蘸茶水抹净匣上水渍，掀开盖子，霉味与墨香扑鼻而来，里面是叠泛黄账本，最底下压着张虫蛀残页。
她抽出残页，"陈...山"二字映入宋昭眼帘，那是老狱卒本名，他在户籍册见过。
宋昭喉结一动，湿衣贴背刺骨冰凉。
他伸出手刚要碰到那张残页，却被苏檀一把按住他手腕，指了指残页右下角有点褪色的朱砂印："三年前漕运劫案卷宗里，我见过同样的印。"
“轰隆，”窗外闷雷炸响。
“嘎吱，”宋昭猛地站起，使得木椅在青砖地上都划出刺耳声响。
“不行，”他摸向腰间铁尺，凉意透过湿衣渗进皮肉，"我得去问问他。"
"现在？"苏檀抬头，烛火在眼底闪烁，"雨这么大，他那破屋漏得能养鱼。"
"但恰好漏雨的屋子，藏不住一丝秘密。"宋昭扯下干布擦脸，"张百万私盐案牵连漕运司，老陈头名字又在六扇门卷宗，哪有狱卒能教出我这样破妄境的徒弟？"
后面几个字，他说得极轻。
苏檀没有接话，只是立即动手将那张残页放入袖中，取来一件干斗篷披在他肩上，"我跟你去。"
"不用。"宋昭扣上斗篷系带，"你守证据，万一我出事——"
"没有万一。"苏檀打断他的话，从身上拿出青瓷瓶塞他掌心，"收好，我这迷烟能在三息间放倒一头牛，快去快回。"
老狱卒的住处离听风楼只有半里地，一路上，沿途的青石板路都被雨水泡得发亮。
而宋昭踩着水洼向着老狱卒的住所飞奔过去，身上的斗篷下摆甩起一串串水珠，那水珠打在院墙上，惊得一只野猫猛地窜上瓦檐奔逃而去。
“笃笃，”到了老狱卒门前，他抬手敲了敲木门，而木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老狱卒总说门闩硌得慌，可以前不闩也不会自动打开。
"师傅？"宋昭喊了声，刚抬脚迈过门槛时，只觉后颈一陈劲风袭来。
他反手一挥一挡下抓住袭来的手腕，借着月光看清来袭之人竟然是老狱卒。
"昭儿？"老狱卒声音发颤，松手时眼皮跳得厉害，"你这么晚来我这里，是出事了？"
宋昭没有回答，只是暗暗打量扫视着屋内情况。
那土灶上的陶壶还在冒着热气，旁边的竹椅上搭着一件发白粗布衫，另一边的床头上有一本摊开的《洗冤集录》，似刚被翻看。
"师傅，您告诉我，你到底隐藏了什么？那六扇门的卷宗，还有那漕运劫案印，您告诉我，您到底是谁？"
听到宋昭的话，老狱卒身体微微一颤，连他的背好像也一下子更佝偻了。
他慢慢扶椅坐下，看向宋昭。
"昭儿，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知道越多，人命就越贱薄。"
"我命是您捡的。"宋昭蹲下平视他，"从小到大，您一首都在教我做一个明眼人，可现在要我装瞎，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啪嗒，”老狱卒的旱烟杆掉落在地。
他望着宋昭，苦笑道："你啊，就跟当年的我一样。"
老狱卒摸了摸宋昭的头，"好吧，如今有些事，还是可以告诉你了。”他顿了顿，“我本是漠北'青锋堂'二当家，二十年前身负命案仓皇逃到江都，这疤就是当年被人砍的。"
窗外的雨更大了，打在屋顶哗啦啦响个不停。
宋昭神色一顿，不知如何面对这真相。
他刚想开口，但见老狱卒一挥手制止，做了个噤声动作，"有人。"
宋昭瞬间绷紧背，伸手摸到迷烟瓶，施展隐踪步贴进了墙根阴影里。
“吱，”木门被推开，裹黑斗篷、一手拖着短刀的小五缓缓走了进来。
抬头看到老狱卒，小五摘下斗笠，随手一扔，"陈老头，赵爷让您回漠北。"
老狱卒盯着小五腰间带青狼头雕饰的刀，那刀鞘与宋昭后颈伤疤形状一样。
宋昭屏息，暗自将隐踪步的速度提升五成。
见到小五摸刀的样子。
"动手！"老狱卒暴喝。
宋昭隐踪步爆发，在掠过小五的身侧时，瞬间弹开迷烟瓶塞。
小五转头防御，却不曾想吸入了迷烟烟雾，顿感头脑发昏西肢无力，“当，”他手中的刀也掉落在地。
见人倒地，刀掉落，宋昭一瞬跃回小五身旁拿走短刀。
"快，用绳子将他捆紧。"老狱卒拿来麻绳，手抖着说，"青锋堂的人很难迷晕。"
宋昭接过绳子立马捆住小五，并扯了张破布塞住他的嘴。
“呜呜，”小五瞪眼嘶吼。
老狱卒狠狠盯着他，"哼，老子当年不就是砍了他青狼堂主三根手指而己，他倒是还记着。"
"师傅，赵霸和青锋堂..."
"赵霸是青狼堂的三当家。"老狱卒打断他，"我顶罪是他救过我，现在抓我是我知道的事情多——漕运司私盐、张百万账本，昭儿，你别卷进来。"
"可我早就被卷进来了。"宋昭扯下斗笠，"从您教我查案、给我炊饼那天起。"
他转头盯着小五，取下了堵着小五嘴巴的破布，"告诉我，赵霸在哪？"
小五不答，使劲挣扎中踢翻了一旁的陶壶。
壶中的沸水溅到了宋昭的脚背，他皱了下眉，将佩刀迅速地划了个弧，尖端抵住小五喉咙："张百万贩私盐却走漕运司的船，你们青锋堂帮忙看货，说，赵霸到底是替谁做事？"
小五怒视却不回答，哪怕喉咙被刀尖压出红印。
老狱卒一把按住宋昭的手："别问，哪怕他回答你的问题，他说的也全是假话。"
接着起身拿布包，"去南山找慧觉大师，他在青锋堂当过护院，知道得多。"
宋昭默默地接过布包，没有说话。
此刻窗外的雨渐渐变小，东边己经泛起鱼肚白。
他看看小五和老狱卒，晨光中老人的白发更显沧桑。
"我带小五去听风楼，苏檀那安全。您...小心。"
老狱卒笑道："我这条老命，早就该归还江湖。哦，你记得换块甜糖人。"
宋昭摸了摸衣襟上的烂糖人。
他看着布包，又望向南山方向，那里雾未散，只现模糊山影。
不在言语，提着小五推门而去。
一路上只留下小五的闷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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