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开封城裹在冰壳里,周延龄的心腹幕僚孙九缩着脖子穿过南城门时,后颈刀疤被冷风刮得生疼。
他怀里蓝布包袱压得肋骨发疼,里面是给湘王朱柏的密信——"周王献地,己附建文,切勿轻举妄动"。
城门口灯笼被风卷得摇晃,守卒哈着白气核对路引。
孙九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包袱角,那抹靛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没注意到,街角卖糖炒栗子的老汉撩了撩围裙,朝巷口拴着的灰驴甩了下鞭子。
灰驴驮着个戴斗笠的汉子,等孙九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斗笠下才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汉子摸出怀里小铜哨,放在唇间轻吹三声,远处立刻有三盏灯笼次第熄灭——这是胡濙情报网的暗语:目标己出,开始追踪。
三日后的长沙城飘着湿冷的雨。
湘王府演武场的火把被雨打湿,滋滋冒着青烟。
朱柏正举着百斤重的玄铁刀练劈砍,刀风卷得雨丝斜斜飞散。
"殿下!"典仪官举着油布包冲进演武场,"开封来的急信!"
朱柏收刀,玄铁刀"当啷"砸进泥里。
他扯过随从递来的粗布擦手,指节还沾着练武时迸的血珠。
油布包拆开,蓝布包袱露出的瞬间,他瞳孔猛地一缩——那是周延龄特有的靛蓝绣纹。
信笺展开的刹那,雨幕里突然炸响惊雷。
朱柏盯着"周王献地附逆"几个字,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将信笺揉成一团塞进嘴里。
随从们吓得后退半步,只听见他咬碎纸页的声音混着雨声:"朱橚无骨!
我朱家儿郎岂能效仿?"
血沫混着纸浆从他嘴角淌下,他抓起玄铁刀狠狠劈向演武场边的百年樟树。"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枝桠应声而断。"传李指挥使、吴参将!"他甩了甩刀上的雨水,"整备三千精骑,明日起每日加练两个时辰!
再派快马去青州,告诉齐王,朝廷要拿咱们开刀了!"
应天府的陈恪正在内阁批改军报,胡濙掀帘进来时,靴底沾着未化的雪。"长沙急报。"他将密折放在案头,"湘王撕信毁约,己命李焕整顿私兵,还派了信使去青州。"
陈恪放下朱笔,指节抵着眉心。
窗外的雪光映得他眼底发亮——这正是他要的反应。
前世读《太宗实录》时,他总为朱柏的刚烈惋惜,此刻倒要借这把火,先烧穿南方藩王的同盟。
"伪造一份湘王府募兵清单。"他突然开口,"要具体到每月从辰州招了多少苗兵,从衡州买了多少甲胄。"
胡濙眼皮跳了跳:"大人是要..."
"让建文帝看见湘王的'反状'。"陈恪抽出一张纸,笔尖在"辰州"二字下重重画了道,"但别急着呈上去。"他抬眼时眸色如刃,"先让南京城的言官们'无意中'看到抄本。"
三日后,建文帝在乾清宫拍了龙案。"湘王私募五千兵丁!"他攥着抄本的手在抖,"陈卿,朕即刻下旨削他爵位!"
陈恪跪在丹墀下,抬头时目光沉静:"陛下,削湘王易,可削完之后呢?"他起身走近御案,指尖点在抄本"辰州苗兵"处,"周王刚献地表忠,齐王、宁王还在观望。
若此时急着削湘王,反显得朝廷容不得逆耳之声。"
建文帝呼吸一滞:"那依陈卿之见?"
"先赏周王。"陈恪从袖中取出早拟好的诏书,"封周王世袭南阳卫指挥使,赐黄金百两。
让天下藩王看看——顺者,有爵有禄;逆者..."他顿了顿,"自有天网。"
诏书传到各地时,陈恪正站在奉天门看雪。
宁王的贺表比诏书早到半日,墨迹未干的"周王深明大义"几个字还带着墨香;青州来的快马却只带回齐王的"染恙"二字;最南边的长沙,驿站递来的只有湘王府紧闭的朱门。
"大人,巡按御史的队伍明日出发。"胡濙裹着斗篷走近,"长沙府己备好接风宴。"
陈恪望着漫天飞雪,突然笑了:"他们备的是鸿门宴吧?"他转身回内阁,靴底碾碎几片积雪,"让巡按带二十个锦衣卫,别穿官服。"
当夜,内阁值房的烛火燃到三更。
陈恪批完最后一份河工奏报,正欲吹灯,窗棂突然发出轻响。
他反手抄起案头镇纸,却见窗台上躺着个油纸包,用麻绳捆得方方正正。
拆开油纸,里面是张毛边纸,墨迹未干:"湘王己遣使赴北平。"
陈恪捏着纸页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走到门口拍响铜铃,值夜的小吏睡眼惺忪跑来时,只见他将纸页塞进火盆,火星噼啪间,轻声道:"去请胡大人,调开封至北平沿线的驿道记录。"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内阁的飞檐染成素白。
陈恪望着火盆里最后一点纸灰飘起,突然想起朱柏撕信时的眼神——那团火,终究还是烧到燕王脚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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