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瑶的睫毛在雪光里颤了颤。
军大衣的毛领蹭得鼻尖发痒时,她正陷在一片混沌的暖黄里。
魂灯的光裹着神树树脂的甜香,像苗寨火塘边奶奶织的棉毯,将她往梦境里轻轻推。
"宿主之命......"
声音比春溪更轻,混着松针被雪压断的脆响,从记忆最深处的苗寨神龛传来。
林月瑶想抬头,却发现自己跪在青石祭坛前,褪色的苗绣裙摆沾着露水——那是她十六岁那年,奶奶在月全食夜带她举行灵脉守护者传承仪式的场景。
"非为死......"
神龛上的青铜灯突然明灭起来。
林月瑶看见灯影里浮起半张脸,眼尾坠着银饰,是寨子里最年长的青娥阿婆。
阿婆的声音穿过二十年岁月,带着临终前的沙哑:"灵脉守者的命,是要给活着的人续气。"
"而为生!"
最后一个字炸响在耳膜。
林月瑶猛然惊醒,后颈的冷汗浸透了衣领。
她下意识去摸怀里的魂灯,指尖却触到掌心一道滚烫的凸起——昏暗中,一道暗红符印正顺着掌纹游走,像被火灼过的藤蔓,在雪色里泛着妖异的光。
"月瑶!"
远处传来顾长风的唤声,混着雪粒打在帐篷上的沙沙响。
林月瑶慌忙攥紧手掌,符印的热度透过指缝钻出来,烫得她眼眶发酸。
她望着古庙断墙上未消的弹孔,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灵脉要醒时,守者掌心会现'生门',那是天地在问你——敢不敢接这把火?"
"支队长让你去指挥部。"
哨兵的声音惊得她一颤。
林月瑶把魂灯塞进怀里,符印的烫意却顺着血脉往上爬,在手腕处凝成一个小红点。
她踩着积雪往营地走,靴底碾碎的雪发出咯吱声,像极了苗寨后山老槐树被雷劈裂时的动静。
指挥部的门帘掀开时,沈砚秋正摘下日军护士帽。
她发梢沾着冰碴,领口的铜扣擦得锃亮——那是伪装成日军随军护士的标志。
林月瑶注意到她指尖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应该是刚才替"伤员"处理伤口时蹭上的。
"地下通道的灵气流动不对。"沈砚秋把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拍在桌上,铅笔在兵工厂西北角画了个圈,"我用灵气视觉扫过,那里的能量不是灵毒母巢该有的黑紫色,倒像......"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暗扣——那是地下党传递情报的暗号位置,"像被什么古老的东西罩住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长风的拇指在地图上的圈里碾了碾:"白川说母巢启动时会断半小时电,足够我们摸进去。"他抬头时,林月瑶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这个总把"战士要睡够"挂在嘴边的支队长,显然又熬了整夜。
"但不止母巢。"沈砚秋突然抓住顾长风的手腕,灵气视觉里,男人的情绪像团烧得正旺的火,可她看见的能量波动里,西北角那个圈正渗出幽蓝的光,"我在通道口闻到了......"她皱起眉,"腐叶混着血锈的味道,和苗寨神树底下的灵脉入口一模一样。"
林月瑶的掌心又烫起来。
她下意识松开攥紧的手,暗红符印在烛火下显了形。
沈砚秋的灵气视觉瞬间捕捉到那抹光——不是普通灵气,是灵脉苏醒时才会有的金红,像熔炉里迸出的火星。
"月瑶?"沈砚秋的声音突然放轻。
帐篷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三人同时转头。
赵影附体的战士正跪在雪地里,后背剧烈起伏,像条离了水的鱼。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雪堆,指缝里渗出的血很快被雪盖住,只留下淡红的痕迹。
林月瑶看见蛊盒在他腰间晃动,盒盖上的符咒泛着青光——那是影风残魂失控的征兆。
"我曾见过那扇门......"战士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金属刮擦的刺响,是赵影的残魂在说话,"在常山战场,佐藤用活人血画阵,子龙将军的枪尖戳穿他肩膀时,我看见地底下裂开条缝,黑得像要把天吞了......"
顾长风蹲下来,手掌按在战士后颈的大椎穴上——这是他从前在东北军学的,用来稳定被邪术侵蚀的士兵。
战士的身体猛地一震,赵影的声音却更清晰了:"那扇门通向无尽黑暗,他们要......"
"够了!"林月瑶冲过去,指尖掐住战士手腕的"内关"穴。
苗家蛊术里,这个穴位能暂时阻断魂脉与外界的联系。
战士的瞳孔瞬间收缩,赵影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粗重的喘息声在雪地里回荡。
"他今天己经失控三次了。"顾长风把战士交给赶来的卫生员,转身时军大衣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来,"佐藤的邪术在加速,母巢启动的时间可能比白川说的更早。"
林月瑶望着战士被搀扶着走远的背影,掌心的符印突然灼痛。
她低头,看见符印的纹路正顺着手臂往上爬,在肘弯处凝成一个极小的"玄"字——那是苗寨古籍里记载的灵脉守护兽之名。
深夜的古庙比白天更冷。
林月瑶裹紧顾长风给的军大衣,怀里的魂灯突然暗了下去。
灯油是用苗寨神树树脂熬的,除非遇到极阴之物,否则不会无故熄灭。
她摸出火柴划亮,火苗刚窜起来就被一阵阴风吹灭,连划三根都是如此。
"谁?"她反手摸向腰间的苗刀,刀鞘却突然发烫——那是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说"遇到灵脉异动,刀会替你指路"。
黑暗中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林月瑶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声音她在苗寨听老人们说过——是守护灵脉的玄冥兽在警示越界者。
"你己触碰禁忌。"
声音像冰块砸在青铜上,震得魂灯的灯芯嗡嗡作响。
林月瑶抬头,看见断墙的阴影里浮起一尊黑甲身影。
他的脸隐在面甲后,只露出一双幽蓝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灵脉非私物,敢动它的人,魂会被撕成碎片。"
林月瑶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奶奶说过,玄冥是上古时被灵脉封印的凶煞,后来被守脉人驯化,成了灵脉的守护者。
可眼前这尊身影,哪有半分"驯化"的模样?
"我不是来动灵脉的。"她攥紧苗刀,刀鞘的烫意顺着掌心往胳膊里钻,"我是来守它的。"
玄冥的面甲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在冷笑:"守?
你们这些凡人,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拿什么守?"他抬起手,林月瑶看见他指尖缠着暗红色的锁链,链上挂着无数半透明的魂体——是这些年死在日军手里的无辜百姓。
"他们的魂还在等。"林月瑶突然开口,声音比雪还冷,"等有人替他们把断了的气续上,等有人告诉那些小鬼子——华夏的灵脉,断不了。"
玄冥的动作顿住了。
林月瑶感觉有什么东西撞进了她的意识里,是苗寨神树的根须,是顾长风给战士裹伤时的温度,是沈砚秋在百乐门唱《天涯歌女》时眼里的光,是赵影残魂说"守护比复仇更重要"时的颤音......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炸开,汇成片片金红的光。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
林月瑶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己经跪在古庙的雪地里。
怀里的魂灯重新亮了,暖黄的光照着她手背——那里多了一道黑色符文,和玄冥身上的甲纹一模一样。
"你要做的不是牺牲,而是唤醒。"
青娥阿婆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清晰得像是就站在她身边。
林月瑶望着远处的山峦,那里有兵工厂的方向,有母巢的位置,有即将启动的邪阵。
她摸了摸手背上的符文,忽然笑了——奶奶说过,灵脉守者的命是"为生",现在她终于懂了。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她手背上的符文。
林月瑶裹紧军大衣往营地走,靴底碾碎的雪发出咯吱声,像在应和她心里的念头:明天寅时的雪,会很冷,但有些东西,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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