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瑶的指尖金光刺破雾气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麻痒。
那不是疼痛，更像有万千细小的藤蔓顺着血脉攀爬——是阿婆临终前按在她额间的手，是十二岁时她跪在祖祠前接过苗刀的温度，是去年冬天顾长风用冻得发红的手给她塞的烤红薯，是沈砚秋在百乐门后台哼着《天涯歌女》补旗袍时，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梢的光。
"这些......都是谁的记忆？"她踉跄两步，石阵的鬼面在金光里扭曲成模糊的影子。
有银发的老巫女从记忆深处走来，腰间铜铃叮当作响，用苗语轻声说："孩子，你终于触到灵脉的根了。"
幻境之外，顾长风的望远镜镜片被金光灼得发烫。
他猛地首起腰，军大衣下摆沾着的雪块簌簌掉落："三排往左压！
二排跟我上！"山坳里突然涌出的傀儡士兵正摇摇晃晃往上爬，青灰色的皮肤下泛着幽蓝的光，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呜咽。
"顾支队长！"通信员小孙从战壕里探出头，子弹擦着他的钢盔飞过，"沈姐说这些东西没有心跳！"
"没有心跳？"顾长风抽出腰间的驳壳枪，枪柄上刻的"杀倭"二字硌得掌心生疼。
他转身看向后方——沈砚秋正站在两棵松树间，月白旗袍外罩着件磨破袖口的灰布军装，发间的珍珠发簪不知何时换成了根木簪，此刻她正眯起眼，指尖微微发颤地指向左侧山梁："那边！
第三块岩石下有灵脉节点！"
"狙击手！"顾长风扯开嗓子吼，"打那块石头！"
"砰——"
枪声与石屑同时炸响。
左侧山梁的傀儡士兵突然像被抽走了线的木偶，接二连三地栽进雪堆。
沈砚秋扶住树干，额角渗出冷汗——她的灵气视觉里，那些幽蓝的光团正随着节点碎裂而坍缩，像被踩碎的萤火。
"好样的！"顾长风拍了拍狙击手的肩，转身时看见林月瑶所在的林子方向，金光更盛了。
他摸了摸胸前的子弹袋，那里装着林月瑶给他的平安蛊，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幻境中，佐藤雄一的白大褂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
他摘下眼镜，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你以为这些残魂的记忆能帮你？
灵脉是活的，它需要新鲜的灵魂喂养！"他猛地抬手，石阵的鬼面突然睁开猩红的眼，无数黑雾从地面窜出，缠向林月瑶的脚踝。
"疼吗？"佐藤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耳膜，"等你的灵魂被撕成碎片，我会把它们串成项链，挂在东京的靖国神社里。"
林月瑶咬着牙拽出苗刀。
刀身映出她的脸，瞳孔里跳动着金红的光。
那些记忆还在涌：有扛着锄头的农夫在田埂上唱山歌，有穿粗布衫的学生举着"还我河山"的标语，有战士在雪地里用冻僵的手给战友盖军大衣......最后定格在阿婆临终前的眼睛，深潭般的黑瞳里映着苗寨的吊脚楼，和楼前那棵活了三百年的老槐树。
"阿婆说，灵脉是老槐树的根。"林月瑶轻声说。
黑雾缠上她的手腕，她却笑了，"原来不是老槐树靠着灵脉活，是灵脉靠着我们活。"
她举起苗刀，刀尖抵住心口。
"瑶瑶！"
有个声音穿透黑雾。
那不是人声，更像山涧的清泉撞在石头上，像苗寨的芦笙在晨雾里吹响。
林月瑶的眼泪突然落下来——她听懂了，这是灵脉的声音，是千年来所有守护它的人，用血脉和信念谱成的歌。
"真正的宿主，是整个民族的信仰。"
清音在她脑海里回荡时，佐藤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看见林月瑶周身的金光突然化作无数细小的光蝶，每只光蝶都裹着模糊的人影：穿粗麻裙的农妇，戴瓜皮帽的老木匠，穿学生装的少女......它们扑向石阵的鬼面，撞碎在那些狰狞的雕刻上。
"不！"佐藤踉跄后退，"这不可能......"
"这很可能。"林月瑶将苗刀插入地面。
泥土里渗出金红的光，像血液在大地的血管里流动。
她感觉到灵脉在回应，从滇黔的群山，到东北的雪原，到上海的弄堂，那些沉睡的光带正在苏醒，像被春风唤醒的溪流，汇向她脚下的土地。
"我不是要驾驭你。"她对着大地轻声说，"我是来告诉你，我们还在。"
石阵轰然崩塌的瞬间，佐藤的尖叫被埋进尘土。
他的身影化作一缕黑烟，被光蝶卷向虚空。
林月瑶跪在碎石上，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下流动着金红的光，那是灵脉的颜色，也是无数人的心跳声。
"灵脉......回来了。"
现实中，金光突然收敛。
顾长风抹了把脸上的血，抬头时看见林月瑶从林子里走出来。
她的苗裙沾着草屑，发间的银饰却闪着比晨光更亮的光。
沈砚秋跑过去扶住她，两人的手刚碰到一起，沈砚秋就猛地抬头——她的灵气视觉里，林月瑶周身的光带正与远山的光带相连，像一张金色的网，铺在硝烟未散的大地上。
"看。"林月瑶指向东方。
晨曦正穿透云层。
顾长风眯起眼，看见山脚下的苗寨方向，有几个身影正往这边跑来——是阿娜，是寨子里的青年们，每个人怀里都抱着用红布裹着的东西。
"阿婆的蛊谱。"林月瑶轻声说，"阿爸的铜鼓。"
她摸了摸颈间的银锁，那是苗王传给每代巫女的信物。
此刻银锁上的纹路正泛着微光，像在回应什么。
"明天。"她对沈砚秋和顾长风笑了笑，"我们去古庙遗址。"
山风卷起她的裙角，吹得远处的经幡哗啦啦响。
晨光里，林月瑶的影子与灵脉的光带重叠在一起，像一棵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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