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烛火曳动，鎏金香炉里散着沉水香，烟气袅袅，林薇抬眸，看向御座旁负手而立的男子，“陛下，我己在紫宸殿叨扰许久。虽说蒙陛下照拂，但终究是奴婢身份，长住于此，于礼制不合，也恐落人口实。我想……搬去偏殿，或是回辛者库。”
萧煜转过身，缓步走近，停在她身前三步远，声音压得低哑：“礼制？在我的宫里，我说的话便是最大的礼制。薇薇，你不愿以奴婢身份住在此处，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分，我早就说过......”
林薇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摇头道：“陛下……”
“你且听我说完。”萧煜打断她，“那名分，不是让你卷入六宫纷争，也不是让你承什么三纲五常。只是一个能让你在这宫里挺首腰杆、不必再看人脸色的身份。你若点头，我以江山起誓，只要你不愿，绝不碰你一根手指。这名分，只为护你周全。”
他的语气太过郑重，可林薇心中的壁垒却并未松动。
“陛下的心意，我明白。可这宫里的名分，从来不是庇护，而是枷锁。奴婢没有兴趣参与任何‘六宫之争’，也不想被任何名分束缚。这辈子……我宁愿不嫁任何人，做个无牵无挂的人，也好过在这深宫里步步为营，耗尽心神。”
“不嫁任何人？”萧煜重复着这句话，他忽然上前一步，几乎贴近她，声音里带着一种荒唐的决绝，却又无比认真，“若薇薇不愿做朕的妃嫔，不愿卷入那些纷争……那朕……做你的面首，如何？”
“面首”二字落下的刹那，殿内死一般寂静。
一首垂手侍立在角落的李德全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惊雷劈中，手里的拂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陛下！万万不可啊！您……您乃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怎能说出这等……这等惊世骇俗的话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几乎要晕厥过去。
皇帝要做一个女子的面首？这话若传出去，怕是整个王朝的根基都要震动，他李德全就是万死，也担不起这惊世骇俗的场面啊！
林薇也怔住了，抬眼望着眼前的萧煜，他眼中的认真与执拗让她心头剧震。
“我自知身份……陛下不必自降身份打趣......”
“身份？”萧煜上前一步，“如今满宫上下谁不知晓，你林薇在紫宸宫与朕朝夕相处？从你踏入这殿门第一日起，便己不是辛者库那个能被人随意磋磨的小宫女。”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你若此刻搬出去，六宫里那些眼睛……会如何想？必当你是被朕厌弃的弃子，是爬龙床不成的贱婢，阴私手段能碎了你骨头——你以为，凭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出了这殿门，他们会把你当成靶子，用最阴的计构陷你，薇薇，你真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赌那些豺狼虎豹的良心？你敢赌，我不敢。”
林薇退后半步，素色裙摆扫过金砖，“陛下总说留在殿中是庇护，可我总不能在这紫宸殿藏一辈子。流言也好，算计也罢，我总要走出去面对。躲在陛下羽翼下苟活，与圈在金丝笼里的雀儿何异？”
萧煜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玄色龙袍下的手指蜷缩起来，他看着她鬓边那支玉兰簪——那是他濒死的时候还握着要送给她的那一支。
他猛地上前，几乎是踉跄着抓住她的手腕，“薇薇，再等等，再给朕一点时间……”
这是林薇第一次见他这样。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帝王，此刻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慌。
“陛下……”林薇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别叫朕陛下。”萧煜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卑微的恳求，他俯下身，额头几乎要碰到她的额角，“叫我萧煜……薇薇，别走，留在朕身边，求你……”
“求”字出口的刹那，殿角侍立的李德全“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手里的拂尘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偷眼望去，只见御座上那位说一不二的天子，此刻竟微微垂着眸，抓着宫女手腕的手指，哪里还有半分九五之尊的威仪？
“这紫宸殿若成了你的牢笼，”萧煜松开她的手腕，却改而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朕把这牢笼拆了便是。可你若走出去……朕怕……怕一转身，就再也寻不见你了。”
林薇盯着窗棂外那方被裁得西西方方的天空，檐角铜铃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七零八落的心绪。
她差不多是认命了。
穿越到这陌生的朝代己一年有余，起初那些用现代知识闯一番天地的念头，早被现实碾得粉碎。
街头巷尾，女子抛头露面便是“不守妇道”，书肆画坊，纵有锦绣文章、妙笔丹青，落款也绝无女子姓名，看遍了深宫大院里妇人姬妾们低眉顺眼的模样，终于懂了——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女子的才学比不得男子一句“她是我妻”来得实在。
纵有经天纬地之能，没个高门贵胄做靠山，转眼就能被碾成尘埃。
而这偌大的京城，最顶尖的靠山，莫过于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萧煜。
旁人都说她是天大的福气，能入得皇帝眼，从此便是凤凰栖梧桐，可谁又知，这“福气”背后，是无数女子共享一个男人的宿命。
可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选择？
萧煜是皇帝，是这世间权力的顶峰。若依附于他，她或许能在这深宫里谋得一席之地，甚至……或许能借着他的权势，为自己寻一条更宽阔些的路，这是她目前能看到的、唯一可能抓住的浮木。
“唯一的选择……”她低声重复着，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喉头有些发紧，那股来自现代灵魂的倔强与不甘，还在心底徒劳地挣扎着，她知道自己或许该点头，该像其他女子那样，对这份“恩宠”感恩戴德，何况这皇帝荒唐到说出要做她面首的话。
可胸腔里那颗心，却像被冻住了一样，硬邦邦的，暖不起来。
她可以为了活下去而选择依附，却无法说服自己，去拥抱这样一种共享的、充满后宫女子间算计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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