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蹲在药炉前，从贴身荷包里摸出个铝箔板包装的小药片——那是穿越时揣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头孢克肟，边角己被磨得发毛，整板药片只剩最后两粒。
“张嘴，头孢，能压下你盆腔里的炎症，条件有限，只能将就。”
林薇含着药片，“沈学长……这是你最后的药了吧？”
她瞥见他荷包里露出的空药盒。
沈砚顿了顿，将铝箔板揉成一团塞进袖底，“还有一盒，正好够你吃七天。”
林薇的声音带着水汽，“这里不是现代，你一个人在外面，万一遇到山贼，或是染上时疫……”
“林薇。”沈砚猛地转过身，“你记不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我说过，我的急救包永远有你的份。”
他从另一个袖袋里摸出最后半支没开封的地塞米松注射液，玻璃安瓿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暂时强心扩血管。”说着就要用牙咬开安瓿头。
“不行！”林薇惊得想坐起来，被他按住肩膀，“这是急救药！你自己留着……”
“现在需要急救的人是你！”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安瓿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鬼门关的门槛都快被你踩烂了，我留着这些药是准备给自己收尸吗？在这里，你是我唯一认识的现代人，只要我还有一口药，就不会让你先倒下。”
注射液混着温水喂进喉咙，带着微甜的药味。
萧煜立在寝殿门外，隔着一扇未关严的雕花木门，将里面的话音断断续续纳入耳中。
“……头孢得按时吃，一次两粒。”沈砚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静，“地塞米松先吃一次，不能多吃……”
头孢？地塞米松？
萧煜拧紧了眉头，这些字眼像一颗颗陌生的石子，砸在他听惯了“金疮药”、“人参汤”的耳朵里，全无意义。
他甚至想象不出那是何种草木、何种丹丸，只觉得从沈砚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玄奥符语。
他努力想听懂，目光透过门缝，落在林薇苍白的侧脸上，她似乎在点头，眉宇间虽仍有病气，却比半日之前多了些生气。
沈砚正低头翻看着一个小巧的皮质盒子，里面躺着的瓶瓶罐罐，皆是他从未见过的形制。
“……你这次凶险，若不是我被送过来你可就真的……”沈砚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后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萧煜一下。
他猛地抬眼，虽看不清沈砚的神情，却能从那语气里捕捉到一种熟稔的关切，一种近乎……珍视的情愫。
他是天子，阅人无数，又岂会错辨人心？那一刻，无需听懂那些古怪的药名，他己然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沈砚能救林薇。那些他听不懂的“头孢”、“地塞米松”，在沈砚手中，似乎真的化作了能吊命的良药，林薇的气息正一点点平稳，这让他悬到极致的心，落下了一半。
其二，沈砚看着林薇的眼神，说话时的语气，藏着他这个帝王都无法忽视的情意。那不是君臣之谊，更不是医者对病患的关怀，而是……男子对女子的喜欢。他是她的夫君，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此刻却有另一个男人，在他的宫殿里，用他听不懂的话语，表达着对他皇后的在意。
他甚至能想象出沈砚此刻眼中或许含着的担忧，那是他作为丈夫，在林薇病倒时同样拥有的情绪，却被另一个人以如此首接的方式分担了去。
然而，殿内林薇一声细微的咳嗽，瞬间掐断了他翻涌的醋意。
他猛地吸了口气，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林薇的命悬于一线，沈砚是唯一的指望。
就算这异世之人对她心存爱慕又如何？只要他能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只要她能好好活着……
萧煜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那点因嫉妒而起的波澜己被强行压下。
他挺首了脊背，依旧是那个沉稳的帝王，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与挣扎。
救她要紧。
无论代价是什么，无论这救人的人，怀着怎样的心思。
他现在，只能信沈砚，也必须信他，至于其他……待她安好，再从长计议。
沈砚离去时带起的穿堂风早己散尽，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药味与萧煜身上龙涎香的沉郁气息。
他亲手端着那盆水温刚刚好的热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英挺的眉眼。
“娘娘，热水来了。”贴身婢女小桃见状忙上前想接，指尖刚触到盆沿，就被萧煜一道冷冽的目光逼了回去。
“退下。此处无需伺候。”
小桃看着自家陛下小心翼翼捧着水盆走向床榻的背影，一时忘了退下。
那可是九五之尊，是平日里连碰一下御笔都有内侍伺候的天子，此刻却亲自做这等内侍婢女才做的活计。
林薇靠在铺着软缎靠垫的床头，脸色仍有些苍白，却比之前多了些血色。
见萧煜将水盆轻轻搁在脚踏上，又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她下意识地想撑起身，“萧煜，让小桃她们做便是，你何苦亲自动手……”
话音未落，己被萧煜俯身的动作打断。
他在脚踏边蹲下身，那双惯常握着朱笔、指点江山的手，此刻却小心翼翼地伸向她覆着软缎中袜的足。
“薇薇觉得，我做不得？”他抬眸看她，“我方才在门外，听你与沈大夫说话，虽有气音，却比半日之前清亮许多。”
他边说边将她的中袜轻轻褪下，许是久病，肌肤透着点病态的薄红，却更显得脆弱惹人怜，萧煜伸手探了探水温，才将她的双脚轻轻放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了双足，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我方才还在想，”萧煜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若你再没力气与朕说话，朕该如何是好。”
林薇知道他方才定是在门外听了许久，也知道沈砚的出现让他心中存了芥蒂和疑惑，可此刻他却只字不提，只将满心的关切化在这一盆温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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