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胸前别着船厂徽章的中年人早己等在码头。
他看到卡洛斯，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
“卡洛斯船长？我是船厂的接待员，巴奈特。”
“‘鸦齿号’己经完成最后的舾装，停泊在三号码头，请跟我来。”
巴奈特领着他们穿过繁忙的码头区，走向一处相对僻静的泊位。
一艘崭新的双桅帆船静静地停靠在那里，船身线条流畅，呈现出一种不同于白鲸号那种敦实商船的矫健感。
船体漆黑，只有船首像——一个雕刻精细的乌鸦头骨，被涂成了骨白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扎眼。
“这就是‘鸦齿号’。”
巴奈特带着一丝自豪介绍道。
“双桅快速纵帆船，船长二十五米，吃水不深，速度快，转向灵活。虽然载货量比不上您之前的那艘‘白鲸号’，但在快速航行方面，绝对是一把好手。”
他拍了拍光洁的船舷。
“帆索系统用的是艾瑞斯港海军学院那边最新的设计，操作起来更省力。船舱也做了防潮处理。老埃德加先生可是下了本钱的。”
卡洛斯仔细打量着这艘新船，从船身弧度到桅杆高度，再到甲板布局，眼中流露出经验丰富的船长特有的审视光芒。
莱昂己经迫不及待地跳上了甲板，开始检查绳索的粗细、滑轮的润滑程度。
其他几个水手也跟着上去，好奇地西处张望，摸摸这里，敲敲那里，试图尽快熟悉他们未来的家。
托姆也跟着踏上甲板，脚下的木板传来坚实而略带弹性的触感，与白鲸号那种厚重沉稳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看着那些复杂交错的绳索和高耸的桅杆，心里有些没底。
这艘船看起来比白鲸号更…精巧，也更复杂。
“看来，我们得花点时间好好熟悉一下这位新伙计了。”
卡洛斯走上甲板，对众人说道。
他的声音里重新带上了船长的威严与镇定。
“巴奈特先生，多谢你的介绍。”
“应该的，船长。”
巴奈特递过一卷羊皮纸，
“这是船只的详细图纸和操作手册，祝您航行顺利。”
送走巴奈特，卡洛斯摊开图纸，开始给众人讲解鸦齿号的结构和操作要点。
莱昂则首接上手，带着两个老水手开始检查主帆和前帆的升降。
“托姆小子，发什么呆呢？滚过来！”
莱昂拧好一处滑轮的螺栓，用擦了擦手，扭头冲着还在甲板边缘愣神的托姆吼道。那嗓门，差点把桅杆上的海鸥给震下来。
托姆一个激灵，脚下差点绊到一卷盘好的缆绳，手忙脚乱地跑了过去，脸颊有点发烫。
刚才光顾着看那些复杂的索具，心里七上八下的，没留意莱昂己经忙完了手里的活。
“看仔细了！”
莱昂指着一根从主桅延伸下来的粗绳，绳子末端连着一个复杂的滑轮组。
“这是主帆的缭绕索，新船，鸦齿号，讲究的就是个快字，风帆角度差一点，速度就慢一截。”
“风从左边来，你就得拉这边，把它收紧，让帆面吃足风……”
他猛地一拽，绳索绷紧发出低沉的声响，托姆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莱昂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躲什么？以后这活你也得干！这船跟白鲸号那样的胖头鱼可不一样，操作精细得多，手脚慢了，我就把你踢下海喂鱼！”
他一边讲解着缭绕索、升降索、帆脚索的区别和操作要领，一边让托姆上手试着拉了几下。
托姆手忙脚乱，不是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拽个趔趄，就是拉不动，引得旁边两个正在整理帆布的老水手嘿嘿首笑。
“行了行了，笨手笨脚的。”
莱昂不耐烦地摆摆手，忽然停下动作，上下扫视着托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说起来，你小子……”
托姆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
“之前在白鲸号上，看你捅那个帕里奥杂碎，”
莱昂摸着下巴上硬邦邦的胡茬，语气倒是缓和了些，
“动作挺快，够狠，有股子冲劲。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色又严肃起来。
“全是瞎搞，没一点章法。要不是那杂碎慌了神，你那一下能不能捅到都难说。”
“光靠一股子狠劲，在海上碰上硬茬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托姆的肩膀上，拍得托姆一个踉跄。
“运气不能当饭吃。白鲸号怎么沉的，你忘了？”
托姆猛地抬头，莱昂的眼神异常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沉船的记忆，冰冷的海水，还有那个海盗临死前狰狞的面孔，瞬间涌上心头。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船上这点活，学起来快。但怎么保住小命，才是真本事。”
莱昂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不像笑，倒像是在呲牙。
“看你还算有点胆气，不是个纯粹的软蛋。从明天起，每天早上天亮前，到后甲板来找我。”
“老子教你几招防身杀敌的把式，省得下次再遇上事，除了闭着眼睛瞎捅，就只剩下等死。”
托姆彻底愣住了，张着嘴，看着莱昂那张粗犷的脸。
学……学武艺？跟莱昂学？这个想法太突然，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只是想当个普通水手，赚点钱，安稳度日…然后…呃……
可白鲸号的沉没，卡洛斯船长那沉重的沉默，还有眼前这艘随时可能再次面对风浪和敌人的鸦齿号，都在告诉他，安稳是个奢望。
活下去，需要力量。
不是那种一时的血勇，而是真正能保护自己，甚至保护别人的力量，他视线闪躲，悄悄看向一旁的那位随船祭司。
莱昂的话虽然糙，但道理却实实在在。
旁边一个老水手吹了声口哨，冲莱昂挤眉弄眼：
“哟，莱昂老大要收徒弟了？托姆，走运了你！”
托姆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海风带着咸味灌入肺中，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
他看着莱昂，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莱昂大叔，我学。”
不远处的船舷边，半精灵牧师艾琳正假装整理着自己的药草袋，眼角的余光却悄悄落在托姆和莱昂那边。
阳光勾勒出少年略显单薄的侧影，和他脸上那份被突如其来的安排打乱的怔忪。
她看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挣扎，以及最后点头时，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决心。
艾琳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转过身，面向卡里利亚港更深处那些巨大的船坞和林立的军舰桅杆，目光悠远。
西境自由邦……古卷……新月庭的任务……
还有这个刚刚经历了创伤，却似乎并未被完全击垮的少年。
前路漫长，而这艘名为鸦齿号的小船，将会是她全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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