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沙枣堡豁口。
时间仿佛在血腥的绞杀中凝固,又在飞溅的血肉中加速流逝。萧珩拄着断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视野被血污和汗水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刀,砍翻了多少敌人,只知道脚下的尸体越堆越高,黏稠的血浆浸透了战靴。身边的袍泽一个接一个倒下,疤脸浑身浴血,左臂无力地垂下,仅靠右手挥舞着一柄卷刃的横刀,状若疯魔!
火墙在无数吐蕃士兵悍不畏死的冲击和沙土掩埋下,变得摇摇欲坠,只剩下几处残焰在尸堆上苟延残喘。更多的吐蕃士兵嚎叫着从豁口涌入!防线……即将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少将军!来了!我们的硝石!孙七爷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从堡内冲上豁口,声音嘶哑却带着狂喜,手中死死攥着一小袋东西!
硝石!
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萧珩几乎熄灭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猛地劈翻一个冲上来的吐蕃士兵,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传令兵,一把夺过布袋!入手沉重,刺鼻的硝石气味瞬间冲散了血腥!
“天助我也!”萧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扭曲!“疤脸!带人顶住!给我十个呼吸!”
他猛地将布袋塞进怀里,转身踉跄着扑向豁口内侧那堆尚未完全熄灭的、覆盖着厚厚灰烬和尸骸的引火物残堆!他疯狂地用手刨开滚烫的灰烬和焦黑的残骸,露出下面滚烫但尚未燃尽的木炭核心!
“火!给我火!”萧珩嘶吼!
一名濒死的跳荡营士兵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支燃烧的火把滚到他脚边。
萧珩抓起火把,毫不犹豫地撕开硝石袋!刺鼻的粉末倾泻而下,落在滚烫的木炭和灰烬上!
嗤——!
一股浓烈刺鼻的白烟瞬间腾起!紧接着,是无数细密的、如同炒豆般的噼啪爆响!灰烬中残存的高温,瞬间点燃了硝石粉末!虽然远不如配比好的火药猛烈,但那骤然升腾的、覆盖数丈范围的浓烈白烟和密集爆响,在狭小的豁口空间内,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恐怖效果!
浓烟呛人刺目!密集的爆响如同无数弓弦在耳边崩断!冲在最前面的吐蕃士兵猝不及防,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眼睛刺痛流泪!那密集的、不知来源的爆响声,更是在他们被血腥和疯狂支配的神经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天雷!又是天雷!”
“火神发怒了!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豁口处拥挤的吐蕃士兵中炸开!他们看不清敌人在哪,只听到恐怖的爆响,闻到刺鼻的硝烟,本就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溃!进攻的浪潮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礁石,瞬间溃散!前排的士兵惊恐地向后推挤,与后面涌上来的士兵撞在一起,自相践踏,乱成一团!
“杀——!!!”疤脸和仅存的十几名跳荡营死士,如同绝境中爆发的凶兽,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挥舞着残破的兵刃,疯狂地扑入混乱的敌群!砍杀!劈斩!用身体冲撞!将混乱扩大成彻底的崩溃!
“弓箭手!放箭!覆盖豁口外!”秦忠抓住机会,声嘶力竭地怒吼!幸存的弓箭手将所剩无几的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向豁口外拥挤混乱的吐蕃后续部队!
吐蕃中军,高坡之上。
论钦陵正因肃州“援兵”的佯动而焦躁暴怒,准备下达不惜一切代价的死命令。突然,沙枣堡豁口处腾起的浓烈白烟和密集的、如同小型“天雷”般的爆响,以及前线瞬间崩溃的混乱景象,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天火!又是那天火!”论钦陵脸色剧变,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惧!柳林集、谯郡、野狼谷……萧家那神鬼莫测的“天火”给他带来的恐惧,早己深入骨髓!此刻,竟然在沙枣堡的绝境中再次出现!虽然威力似乎不如前几次,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萧家还有底牌!意味着这座该死的堡垒,还能爆发出更恐怖的反击!
就在这时!
“报——!大帅!长安……长安急报!”一名浑身浴血的信使(属于吐蕃潜伏在长安的秘谍网络)连滚带爬地冲上高坡,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递上一份染血的密函!
论钦陵一把夺过,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密函内容简短却如同惊雷:
“长安密报:唐帝己得‘掌心雷’全图!萧家献宝于御前!工部正全力仿制!此物非萧氏独掌!速决河西!迟则生变!”
嗡!
论钦陵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萧家……竟然把“天火”的图纸献给了唐朝皇帝?!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唐朝很快就能大规模仿制这种恐怖的武器!意味着吐蕃最大的依仗——骑兵的优势,在未来的战场上将被这种武器无情碾压!而萧家……用这“天火”图纸,换取了皇帝的信任!他再想用“萧家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理由挑拨离间,己经不可能了!
“萧家!萧珩!萧玥!”论钦陵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名字,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无力回天的恐惧!沙枣堡久攻不下,损失惨重!肃州“援兵”牵制(虽然知道可能是佯动,但不敢赌)!如今唐朝皇帝得了“天火”图纸,后方不稳!更重要的是,萧家献图之举,彻底堵死了他借刀杀人的路!
“大帅!前军……前军溃下来了!”副将惊慌失措地指着前方。
只见沙枣堡豁口处,幸存的吐蕃士兵如同退潮般狼狈溃逃下来,脸上带着未散的惊恐。而堡墙上,那面残破的“萧”字大旗,依旧在硝烟中倔强地飘扬!旗下,那个浑身浴血、拄刀而立的身影,如同不灭的战神!
“撤……撤军!”论钦陵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而屈辱的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他死死盯着沙枣堡,盯着堡墙上那个身影,仿佛要将这耻辱刻进骨子里。
“传令!全军……撤回祁连山大营!”他猛地调转马头,不再看那如同钢铁堡垒般的沙枣堡一眼。他知道,这一退,踏平河西、饮马长安的雄心,至少在萧珩镇守的甘州面前,己经化为了泡影。
长安,紫宸殿。
气氛凝重而微妙。皇帝端坐御座,手中把玩着萧玥献上的那份“掌心雷”详细图纸(外壳、引信、基本配比思路,核心稳定性工艺略去),眼神复杂。工部几位老匠师刚刚在殿外小规模试爆了仿制的样品,威力虽不及陈公公带回的那个“惊喜”,但己远超寻常火器!证明图纸真实有效!
宰相房琯出列,声音沉稳:“陛下,萧氏女玥献图于御前,其心昭昭,其功赫赫!足证萧家满门忠义,绝无二心!卢杞等人此前构陷之言,实属荒谬!当严惩以儆效尤!”
依附杨国忠的官员还想狡辩,但看着皇帝手中那份图纸,看着皇帝眼中那抹对“天火”威力的忌惮被一丝掌控全局的满意取代,都明智地闭上了嘴。萧家献图,等于自废武功,将最大的依仗交到了皇帝手中,这“忠心”的表态,分量太重!
“嗯。”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萧玥献图有功,忠心可嘉。着即加封‘宁国郡主’,实邑增至八百户!火器监提督之职不变,工部监管……需恪尽职守,不得刁难!”(暗示监管需有度)
“至于卢杞……”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御前妄言,构陷功臣,着即革职,流放岭南!永不叙用!”
雷霆手段!卢杞瞬间在地,被侍卫拖了出去。朝堂之上,再无人敢质疑萧家忠心。
“陛下,”房琯趁机道,“河西甘州刺史萧珩,以孤军血战吐蕃,重伤不退,保国门不失,其勇烈,世所罕见!当重赏以励军心!”
“准!”皇帝心情似乎好了些,“加封萧珩‘云麾将军’,实授河西节度副使,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令其安心养伤,整饬河西防务!所需粮秣军械,着兵部、户部,优先拨付!”
扬州,“锦绣缘”后院。
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和河西大捷的军报几乎同时送达!
“奉天承运……萧玥献图有功……加封‘宁国郡主’……萧珩血战有功……加封‘云麾将军’……钦此!”
“沙枣堡大捷!吐蕃退兵!少将军重伤未死!”
喜讯如同甘霖,瞬间冲散了多日的阴霾和绝望!裴洛娘喜极而泣,紧紧抱住女儿。萧玥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但眼底深处,依旧带着对兄长伤势的深深忧虑。
周主事也闻讯赶来,脸上堆满了谄媚至极的笑容:“恭喜宁国郡主!贺喜宁国郡主!郡主忠心为国,献宝御前,实乃我辈楷模!火器监在郡主提督下,定能为国朝再立新功!”他心中暗自庆幸,幸亏之前没把这女子得罪死。
萧玥看着周主事那张谄媚的脸,心中冷笑。危机暂时解除,但火器监的枷锁仍在,工部的监管如同跗骨之蛆。不过……这个周扒皮,倒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周主事客气了。”萧玥笑容温婉,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火器监能有今日,也离不开主事大人的‘悉心’监管。如今陛下圣恩浩荡,你我更当同心协力。只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忧虑,“这硝石供应,关乎‘掌心雷’产量,若再有人从中作梗,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周主事心头一凛,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夫人放心!有本官在!谁敢克扣火器监的硝石,本官第一个不答应!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他此刻只想抱紧萧玥这根新晋的“宁国郡主”大腿。
“如此,便有劳周主事了。”萧玥微笑颔首,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周主事的贪婪和畏惧,在监管框架下,为火器监争取最大的空间,并暗中……积蓄真正的力量。
河西,沙枣堡。
当吐蕃退兵的号角终于响起,如同天籁传遍残破的堡垒。幸存的将士和堡民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带着哭腔的欢呼!秦忠和孙七老泪纵横。
医所内,萧珩听着外面的欢呼,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剧痛、疲惫、失血带来的冰冷瞬间将他吞噬。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但这一次,他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释然的弧度。
硝烟蔽日终见晴,御前献图释君疑。
少帅血躯擎天柱,稚妹智棋定乾坤。
强虏溃退惊雷慑,
圣恩加身风波平。
这以残躯换取的边关奇迹与以智谋赢得的庙堂转机,
如同乱世长夜后的破晓——
血色未褪,硝烟未散,
但萧家这艘巨轮,己在惊涛骇浪中,闯过了最致命的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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