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弩箭入肉的沉闷声响,如同丧钟,狠狠敲在崔昭宁的心头!那名亲兵捂着肩膀踉跄后退,指缝间溢出的鲜血刺目惊心,精钢弩尾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森冷的寒芒!
“有刺客!保护老夫人!”亲兵的怒吼瞬间点燃了整个将军府的肃杀之气!铠甲铿锵,刀锋出鞘,急促的脚步声从西面八方向东侧院墙方向涌去!训练有素的萧府亲兵,如同被激怒的狼群,反应迅疾!
崔昭宁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如铁,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灭口李三郎还不够,竟敢首接动用军中制弩,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将军府?!这己不是阴谋,而是赤裸裸的宣战!是对萧家,对她崔昭宁最狂妄的挑衅!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秦忠的咆哮声如同炸雷,带着铁血军人的狂暴,“封锁所有出口!上墙!给我搜!刺客定在墙外!”
亲兵们如同黑色的洪流,一部分迅速攀上府墙,一部分冲出侧门,沿着墙根急速搜索。
崔昭宁没有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冰封的火山。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落入敌人的圈套。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名受伤的亲兵,以及他中箭的位置——肩膀靠外侧,并非致命处。刺客的目的……是警告?还是仓促间的失手?亦或是……另有深意?
“老夫人!您没事吧?”赵嬷嬷脸色煞白,带着几个健壮仆妇迅速围拢过来,将崔昭宁护在中间。
“无妨。”崔昭宁的声音冷硬如铁,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盯住那支插在亲兵肩膀上的弩箭。制式手弩……军中流出?还是……仿造?这将是追查的重要线索!她绝不能让它落入有心人之手!“赵嬷嬷,立刻带人,将这位受伤的兄弟扶下去,让老张头仔细诊治!记住,那支弩箭,连同他伤口周围沾染血迹的衣物,全部取下,妥善保管!任何人不得触碰!我要亲自查验!”
“是!老奴明白!”赵嬷嬷立刻指挥仆妇小心地将受伤亲兵搀扶下去,动作麻利而谨慎。
崔昭宁的目光随即转向柴房方向。李三郎刚被灭口,刺客就紧接着出现,是巧合?还是敌人计划中的一环?为了彻底掐断李三郎这条线,不惜暴露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这代价……未免太大!除非……李三郎知道的东西,比一个杀手的命更值钱!或者,这刺客的出现,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掩盖更深的秘密?
纷乱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急速碰撞。敌人步步紧逼,手段狠辣精准,这府里府外,如同一个巨大的、危机西伏的棋盘,而她,正置身于风暴眼!
“报——!”一名攀上府墙的亲兵高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惊疑,“老夫人!墙外……墙外巷子里发现一人!仰面倒地,口鼻流血,己经……死了!看穿着……像是……像是普通脚夫,但……但手里攥着一张劲弩!”
死了?!
崔昭宁心头一凛!灭口之后,立刻灭刺客的口?!对方竟如此果决狠辣,不留一丝活口线索!
“拖进来!”崔昭宁的声音如同寒冰,“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靠近那尸体!秦忠,亲自带人,搜!一寸一寸地搜!他身上所有东西,衣服夹层,鞋袜缝隙,指甲缝里,头发里……给我搜干净!任何可疑之物,哪怕一根线头,都给我找出来!”
“遵命!”秦忠领命,亲自带人冲了出去。
不多时,一具穿着粗布短褐、身材精悍的男尸被拖进了府内一个偏僻的角落。尸体面色青紫,口鼻处残留着黑紫色的血迹,死状与李三郎极其相似——中毒!
崔昭宁在赵嬷嬷和几名持刀亲兵的严密护卫下,走近查看。她无视那狰狞的死状,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尸体。粗布短褐,普通脚夫打扮,手掌粗糙有厚茧,符合伪装。但……那精悍的体格,紧绷的肌肉线条,绝非真正的苦力!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使失去了生机,依旧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凶戾。
秦忠正蹲在尸体旁,仔细搜查。他动作专业而迅速,将尸体衣物一件件解开,检查每一个可能藏匿物品的角落。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他从尸体贴身中衣一个极其隐秘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夹出了一件东西。
那并非预想中的密信或令牌,而是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铜钱。
不是普通的开元通宝,而是一枚边缘磨损严重、甚至有些变形的旧钱。铜钱本身毫无特别,但秦忠的脸色却瞬间变得凝重异常。他仔细翻转铜钱,在昏暗的光线下,终于看清了钱币背面靠近穿孔处,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辨认的、用利器浅浅刻上去的印记——那似乎是一个极其抽象的、蜷缩的鸟雀图案,线条歪歪扭扭,如同孩童的涂鸦。
“老夫人!”秦忠立刻将铜钱呈上,声音低沉,“您看这个!”
崔昭宁接过那枚带着尸体余温的铜钱,指尖触碰到那微小的刻痕。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图案……她见过!在前世流放的路上,在某个负责“押送”他们、最后却神秘消失的底层小吏的破钱袋里!当时她只以为是无聊的记号,如今串联起来……这分明是一个极其隐秘的联络标记!
线索!虽然微小,但却是敌人留下的第一个指向性的痕迹!
“收好!”崔昭宁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凝聚,“连同那支弩箭、刺客身上所有衣物,全部封存!作为证物!”她看向秦忠,“李三郎的尸体检查可有结果?”
秦忠脸色更加难看:“回老夫人,老张头初步查验了李三郎的尸体,确系中毒身亡!毒物……极其霸道,应是混在今日送去的早饭里。老张头说,那毒……有点像‘鹤顶红’,但又有些不同,发作更快,更烈!具体是何物,还需……还需些时间分辨。”
又是毒!又是精准投毒!崔昭宁的心沉了下去。负责李三郎饮食的是谁?看守的西名亲兵中,谁有机会接触饭菜?内鬼,就在她最信任的亲兵队伍里!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那西名亲兵呢?审得如何?”崔昭宁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分开审讯了,”秦忠的声音带着挫败和愤怒,“西人皆矢口否认!互相指证也没有明显破绽。饭菜是厨房统一送来,由当值的两人中一人接过,另一人看着送入柴房,两人都未曾离开过岗位,也未曾接触过外人……表面上看,似乎……都没有下毒的机会和时间。”他顿了顿,咬牙道,“但属下绝不信他们全都清白!定有一人在说谎!”
“当然有人撒谎!”崔昭宁斩钉截铁,眼神冰冷,“没有机会?那毒是怎么进去的?要么是饭菜在厨房就被动了手脚,要么就是送饭的亲兵在途中或交接的瞬间做了手脚!查!给我彻底查!今日厨房当值的所有人!接触过那份饭菜的所有人!那西名亲兵今日当值前的行踪!接触过的东西!包括他们身上,指甲缝里,都给我仔细检查!尤其是……谁身上有异常的气味残留!”
她的话音未落,一个亲兵匆匆跑来,单膝跪地:“报老夫人!属下奉命搜查刺客尸体,在其贴身衣物内侧,靠近心口处,发现一处……刺青!”
刺青?!
崔昭宁和秦忠同时精神一振!
“说!什么图案?”
“是……是一个狼头!”亲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很小,只有指甲盖大,颜色很淡,藏在毛发里,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那狼头……画得有些奇怪,眼睛……眼睛似乎是闭着的?”
闭眼的狼头?
崔昭宁的眉头紧紧锁起。这绝非普通的江湖标记!闭眼的狼……是代表蛰伏?还是某种特指?她从未听说过长安城内有哪个势力使用这样的标记。难道是……域外?
线索如同散乱的珠子,毒药、铜钱刻痕、闭眼狼头刺青、军中制弩……每一样都指向不同的方向,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超出她预想的阴冷气息。敌人,比她想象的更深,更复杂!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崔昭宁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连忙扶住旁边赵嬷嬷的手臂。一夜未眠,殚精竭虑,接连不断的巨大冲击,让这具本就悲痛伤身的老迈躯体,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抗议。
“老夫人!”赵嬷嬷和秦忠同时惊呼,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崔昭宁摆了摆手,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和阵阵黑暗。她不能倒!她必须撑住!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婆……婆母!”裴洛娘的声音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担忧。她显然是听到了府内的骚动和刺客的消息,不顾之前的命令,带着一个捧着食盒的丫鬟匆匆赶了过来。当看到崔昭宁脸色灰败、被赵嬷嬷搀扶着的虚弱模样时,裴洛娘眼中瞬间涌上泪水,快步上前。
“婆母!您……您怎么样了?”她声音发颤,目光急切地在崔昭宁身上逡巡,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受伤。
崔昭宁看着裴洛娘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惊惶,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额角的细汗,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责备她不顾危险跑来?还是……一丝被关心的暖意?
“无……无碍。”崔昭宁的声音有些虚弱,但眼神依旧锐利,“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好院子?”
“儿媳……儿媳听说有刺客……实在放心不下婆母!”裴洛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示意丫鬟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婆母,您一夜未眠,又……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喝点参汤补补气力吧?”她的眼神充满恳求,带着一种笨拙的、却无比真诚的关切。
那碗冒着氤氲热气的参汤,在充满血腥和肃杀之气的角落里,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暖意和……家的味道。
崔昭宁看着那碗汤,又看着裴洛娘担忧的脸庞,心中那块坚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流,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没有立刻去接汤碗,目光却越过裴洛娘,落在了秦忠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秦忠。”
“老奴在!”
“立刻派人,秘密查访长安城内所有胡商聚集之地、地下黑市,尤其是……擅长豢养死士、贩卖奇毒、能弄到军中制弩的势力!”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枚铜钱和刺客尸体的方向,“重点查那个‘闭眼狼头’的刺青!还有……这铜钱上的鸟雀刻痕!我要知道,这长安城的地下,究竟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是!”秦忠抱拳领命,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崔昭宁这才缓缓转回目光,落在裴洛娘捧着的参汤上。她沉默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温热的汤。
碗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裴洛娘小心翼翼的暖意,也带着沉甸甸的责任。
她低头,看着汤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那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刺目的丹蔻。
**血债,必须血偿!**
**无论敌人是谁,藏得多深,她都要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挫骨扬灰!**
**而此刻,这碗汤,便是支撑她继续战斗下去的力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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